一只金发雄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这只虫拜托你了。”
尽管态度友好，但是梁瀛不自觉地感到被威慑。
不，应该是现在这个身体感到被威慑。
大浪来时，他的额角重重撞到了某处精致的几何物体，好在不是边角，但也让副羸弱的身体成功地晕了过去。
但误打误撞，应该是进入了精神海核心，看到了精神海主人刻意封存的记忆。
这只亚雌表面还是春风和煦，笑着对面前的雅纳斯说了好，但转头面色就冷了下来。环星和明星侦报说不上是竞争对手，但在影响力上还是时不时会争高下的，环星看上了明星侦报对星网热度的影响力，明星侦报则需要环星这种正统官方媒体的支持和转载，不过相互竞争又相互利用。
但靠着自己一步步打拼到这个位置上的亚雌，还是看不下去这种背后塞人的开后门行为。
尽管他自己也没多干净。
阿特拉斯将审视的眼神藏在了镜片后面，打量着面前被雅纳斯推过来的雌虫，他的身躯娇小，应当也是个亚雌，递过来的资料显示是水熊虫，但水熊虫到如今种族仍然以原始的状态存在，应当是保留了较大部分的基因，或许因为这样，这只虫才显得呆呆的。
灰色的及肩短发，灰色的下垂眼睛，抱着手里的文件，淡淡地看着某个地方，会被他翻动资料的声音吓到，对着他露出一个腼腆又讨好的微笑。
确实是走后门才能有一份工作的类型。
理由栏写的因为仰慕阿特拉斯，想学习他的工作能力才来环星，更是荒诞又可笑。唯一显得这只虫有自知之明一点的，就是他申请了助理岗位，有点脑子就不会出错的位置。
梁瀛可以感受到阿特拉斯浓烈的恶意和厌烦。
果然是一个偏狭又刻薄的虫。
因为烦得不行所以把这段记忆封存起来，好像也有这种可能。
“我是莱肯·菲尼克斯。”雌虫的声音很清澈，“社长，可以叫我莱肯。”
“莱肯，地衣？”阿特拉斯的态度并没有更好，他合上资料，指了指他办公室内远处那个临时搬来的二手破桌子，“虫如其名。”
微不足道的存在。
“去把我要的资料整理好，不会的去问办公室外任何一个虫，下午三点前做完。”阿特拉斯的核心意思就一个，千万别来打扰他。
他刻意把一些旅行刊文，星际前沿和一些琐碎的板块混在一起，其中还有一些三四个月前的过期要闻，就是为了让这只走后门的亚雌体会一下刁难和工作强度，因为完不成任务哭唧唧地滚出去告状最好，也让雅纳斯知道，不是什么废物虫都能往他这塞的。
但意外的是，这只亚雌做得很好。所有的资料分类筛选，这只亚雌看上去不起眼但是很积极，活跃地穿梭在编辑办公室，有礼又恭顺地询问问题，可以说阿特拉斯这个小心机只起到完全相反的作用，一个下午过来，这层楼除了阿特拉斯，没有谁讨厌这只嘴甜又好学的亚雌。
莱肯站在阿特拉斯面前，将所有资料都分门别类，排列得规规整整，可以直接送到档案室归档。莱肯显然是看出了他的有意为难，站得远了一些，仍然带着笑意：“社长，我整理好啦，如果有其他需要，随时使唤我就好。”
客客气气，不知道对着外面的那些雌虫，是不是也是用这一套拿下虫心的。
阿特拉斯不满到底是弱了一些，此后也就是派了些正常的工作。
但不应该让他看到的。
阿特拉斯想，只是进来这里的时候备受欺压，因为要养活雌父不得不同意了这件事，那只雌虫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到现在他成为了社长，也以这件事为把柄，始终缠着他不放。
但至少应该强硬一些，不应该答应他在办公室里。
阿特拉斯的眼镜摔到一旁，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到那只恶心的虫在他的头顶耸动，什么感受都没有，他僵硬得像一只死虫。
偏偏这只虫刚来不清楚规矩，就这么闯了进来，将那只雌虫打了出去，让他狼狈的姿态就这么暴露在他眼前。
阿特拉斯披着亚雌的外套，腿上还沾着干涸的液体，狼狈地喘息着，颤抖着手拾起眼镜，打了眼前的亚雌一拳。
这里的所有虫都并非不知道，他们都默认一个婊子踩在自己的头上发号施令，但至少大家都没有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对办公室里不时传来的动静恍若未闻，在这种时候，都会有默契地到离社长办公室更远的地方去休息，反正不到半个小时就能解决。
只有这只……这只可恨的虫，将他最狼狈的一面揭露人前，让他无处遁形。
阿特拉斯和他厮打到一处，仅剩的理智告诉他面前这只虫是无辜的，他是新来的，看上去没有接触过社会，但快要让他崩溃的情感又催动着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落下拳头。
“阿特拉斯。”这只亚雌第一次直接呼唤他的名字，依然睁着灰色双目，神情平淡地看着他发疯，像神明一般看着他弱小肮脏的灵魂。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我能怎么办？我是自愿的，我是自愿的。”阿特拉斯揪住他的领子，不停说着越来越荒唐的话，他不断重复，不知道是说给莱肯听，还是自己听。
他能怎么办，雌父没有收入来源，没法给那个小星球提供税收，保护层一关，整只虫都要被烧死。而他那时候来这里不久，只是一个小职员，甚至没有钱将雌父接到这里来。
他能怎么办？
他是自愿的，自愿向上面那些老雌虫献出身体，用这个手段来获取金钱和地位养活雌父，他是自愿的，绝不是他无能。
如果他无能，又怎么当上社长呢？
他凭什么要接受一只比他更无能的虫的怜悯？
“阿特拉斯。”莱肯直直看着他，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后脑，动作轻柔，阿特拉斯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开了一层屏障，外面的虫听到了骚乱，但是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阿特拉斯忽然低下头，他颤抖着肩膀，嘶哑道：“没……虫看见吗，刚才那只虫出去……”
“都没有看到。”莱肯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这只又冷又傲的亚雌此刻像一把弯折的利剑，脸色发白，终于卸下攻击性，显露出了无助，他大口喘息，属于长期遭受创伤的应激性反应。
莱肯将他抱在怀里，一点点抚顺他的呼吸。将亚雌掉落到手臂间的衬衫穿回去，遮住了裸露在外的白皙胸膛和精致锁骨上的红痕：“我不会说给任何虫听，刚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社长也不用担心，好不好？”
阿特拉斯喘息着，在莱肯问第二遍时才点了点头。
这或许只是一个安慰，但阿特拉斯在那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那只强迫他的雌虫，也没有再收到威胁短信。他知道和莱肯可能有关，可能莱肯借助了雅纳斯背后的势力。但到底是见过了他最狼狈一面的虫，阿特拉斯备厚礼感谢了这只亚雌，然后就将莱肯升任到正式编辑岗，尽可能远离他。
但是自那之后，莱肯似乎就经常出现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