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霞和杨耀祖一起扶柳五娘坐起来，她没死，虽然神情有些萎靡。
“你没受伤？”暮霞检查了五娘的后脑勺，没有伤口也没有肿块。
柳五娘摇摇头，“佛珠及时飞回来护着我，挡下了飞剑。不过，佛珠替我承受了攻击，我暂时不能唤它出来。”
暮霞看了一下周定那边，表面上是周定在发动进攻，刀使得如同疾风骤雨一般，让陆成峰步步后退。但实际上，陆成峰非常悠闲，根本没有使出全力，而周定，是在拼命。
“你还要多长时间才能祭出佛珠？”
“我会尽快。大约半炷香。”
可是他们等不了半炷香了，不仅是周定很可能撑不了那么久，暮霞可能也等不及了。还在迷雾中时，她口里的苦味就越来越淡，现在更是只有一杯茶那么苦。她该回人间了，可是，她不能回去。
暮霞加入战斗。她可不是来帮周定防守的，她比周定更拼命。周定只能稍稍缓下攻势，帮她防守。很快，两个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就像是经常一起演练一样。陆成峰终于不再悠闲，脸上被暮霞划开了一个小小的伤口。暮霞专注于每一次出剑，几乎忘了周围的一切。就连周定对她说话，她也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等周定朝陆成峰的脸上扔出掌心雷，暮霞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是：快跑。
周定抓着暮霞的手，奔跑。后面，陆成峰捂着脸发出了愤怒的大叫，大概很疼。前面，柳五娘已经把孙峥从石柱上放了下来，杨耀祖背着孙峥狂奔。看来杨耀祖的脚踝已经好了。不过，他们跑的方向不是来的路。
“等等，你们是不是跑错方向了？”暮霞喊。
杨耀祖说：“没错。你们都在忙的时候，我看见巫婆从那边出去了。”
那边，是通往人间的门，很近。也许，陆成峰的封锁，只是令人不能进来，而非令人不能出去。暮霞口中的苦味，已经若有若无。
刚到门口，就听见尖锐的破空声从身后传来。暮霞连忙将五娘、杨耀祖使劲推出去。回头，一道血从从周定胸口喷射出来，他摔倒在地，横刀挡住陆成峰的飞剑，挡得很勉强。暮霞跃过去，帮他挑开飞剑，飞剑飞回主人手中。
“你怎么回来了？快走。”周定颤巍巍爬起来，胸口不停地渗着血。
“就你能当英雄？”暮霞还剩半截话没说完——在父母心目中，你可比我重要得多，若是我回去而你死了，他们大概会巴不得死的是我。
奇怪，陆成峰没有立刻对他们发动攻击，而是吃起了东西，那东西看着像是一朵小白花。
“我还能挡他一阵，你快护送叔父的魂回去。只要叔父回魂，他就没那么容易下手。”
暮霞翻了个白眼，你一个人能挡住才怪，两个人一起还有可能。
陆成峰长啸一声，引得山谷中回声阵阵。然后，他扑了过来。剑气围绕在他身边，仿佛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把巨大的剑。他脚下的大地和周围的空气全都嗡嗡嗡低鸣，与他应和。
暮霞心里闪过好几个念头。糟了，是要死在这里了吗？竟然要和一个根本不爱我的男人一起死吗？我死了，会不会有人为我难过？逃吗？不，看周定的样子根本不打算逃。这个傻子大概是担心若是在人间大战，会伤及无辜。而且，我们也未必能逃得掉。
她聚集所有灵力，做好准备。
一道黑烟像箭一样射过来，与陆成峰撞在一起。那个威风凛凛、貌似坚不可摧的陆成峰，居然被撞飞了。
难道是师傅来救我们了？暮霞期待地看着那道黑烟，看着它变出了胡四的样貌。完了，一个我们都打不过，何况两个。胡四不知怎么少了一条胳膊，看来妖界那场大战很激烈。
周定小声问：“你认识他？”
胡四笑着说：“当然认识，我和暮霞是老相识了。我姓胡，行四，周公子叫我胡四就行。啊，我们过一会儿再叙旧。”
“你终于肯出来了。”陆成峰又飞了回来，和胡四交手。
“快走快走，趁现在。”暮霞小声催促。
“我们不要留下来帮忙吗？”
暮霞很想把他打晕扛走，但忍住了。“你脑子也受伤了？他是胡四！他根本不需要我们帮忙。而且，我嘴里的苦味快没了。”事实上，她已经完全尝不到苦味了。
两个人快速穿过门，回到人间，全速飞行。
周定问：“那个胡四到底是谁？不像是蜀山的。”
“哈哈哈，当然不是蜀山的，他可是通天崖的妖王啊。你不记得了吗？你还打算帮他，差点气死我。”
周定想起来了，胡四就是那个欺负过暮霞，还想抓走暮霞的妖王。“那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哎呀，他这种坏蛋怎么会帮我们？可能是陆成峰得罪了他吧。不是说陆成峰抓妖怪炼什么东西吗，说不定一不小心抓了胡四的心头爱呢。”
“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我押胡四赢。在妖界，没有足够的实力和狡诈，活下来都难，更不可能当妖王。不过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希望他们互相伤害，一起死了才好。”
她一个小女孩，没有父母的庇护，在残忍的妖界，是要多么拼命才能活下来？周定看向暮霞，心中满是怜惜。
暮霞瞪了他一眼，“干嘛？我脸上开花了？”
“你该往那边走了。”周定指的是小歪的农庄，暮霞的身体在那里。
“先送父亲回魂再说。若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追来，你护不住父亲的魂灵。”
“你不是快尝不到苦味了吗？”
“不用你管。”
这个傻姑娘，明明是关心叔父和我，为什么总要像是想和人打起来？
快要到侯府时，他们追上了五娘一行。周宅照样被某种东西笼罩，鬼魂不能进入。但侯府的法阵没有启动。他们飘进侯府，乔韵兰已经点好符水，做好一切准备。略微和陌生客人见了一下礼，乔韵兰立刻带领一队亲兵浩浩荡荡进入周宅。没有什么客气话，直接质问蓝静虚，为什么魂魄不能进去。蓝静虚慌忙带着几个道士，从周宅各处找出了几串铜钱，就是它们阻拦了周定回去。那些铜钱藏得很隐蔽，还巧妙地利用了蓝静虚布下的招魂阵。
孙峥和周定顺利返回人间，只是还需要好好休息。柳五娘和杨耀祖回转酆都，继续他们的纠结。
暮霞交待给母亲，要赶快在侯府开启法阵，并将所有人都转移进侯府，以防胡四。然后她才飞去小歪的农庄。她十分怀疑，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但终究还要试一试。做鬼，最大的坏处是什么？大概是不能吃到各种人间美食了。不过，也许阴间的东西也同样好吃啊。
果然，暮霞的魂魄已经回不去身体。
王成希很难过。“你回来得太晚了。”
“没关系，当鬼也挺好，还能不用剑到处飞呢。”
“唉，你不知道——”
打断王成希说话的，是两个穿墙而来的人，不，鬼？他们一个穿白衣，一个穿黑衣。穿白衣的，一张笑脸，脸比白衣还白，穿黑衣的，一张怒脸，脸比黑衣还黑。主要特征是，都拖着长舌头。
白衣鬼说：“时候到了，跟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
“我们送你去阴曹地府，准备投胎。”
“不去，我暂时不想投胎。”
黑衣鬼说：“这哪里由得你？乖乖跟我们走，不要逼我们出手揍你。”
暮霞哼了一声，无视他们，说：“仙姑，我们快回侯府，有一个大妖很可能要去侯府生事。”
白衣鬼说：“若现在跟我们走，立刻就能进入投胎转世流程。若你在人间流连，你的魂魄只会越来越弱，最后魂飞魄散，彻底消失。”
王成希说：“两位无常大人，孙姑娘死期未至，只是发生了一起意外。还请两位宽限几日，让她处理家事。”
黑衣鬼说：“死期未至，每一个都说死期未至。反正我们只管抓鬼，该不该死，等见到阎王爷再说。”
白衣鬼笑笑，“不是我们不想卖仙姑面子，若是上面知道我们徇私枉法，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孙姑娘去到阴间后，若仍然挂心可以给家人托梦。”
“没时间废话，我们得走了。”暮霞穿过屋顶飞出去。
明明是她先动身，黑白鬼却一下子闪现在她面前，拦住她。
万一胡四因为没有抓到她而迁怒于侯府其他人，那就糟糕了。她必须赶回去，没时间和这两个莫名其妙的鬼纠缠。所以她拔剑杀过去了。白衣鬼摇摇头，退后两步扇他的扇子。黑衣鬼扔出一条黑色锁链，速度很慢。
就这？都别想碰到我。暮霞刚想到这里，突然感觉脚酸手软，剑也举不起来了，腿也跑不动了。锁链在她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另一头则握在黑衣鬼手里。暮霞扔下剑，用手去扯锁链，越扯勒得越紧。黑衣鬼牵着她往前飞，暮霞上蹿下跳拼命挣扎。白衣鬼过来，拿扇子对她扇了两下。暮霞发现自己不能控制身体了，好像陷入了某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只能僵硬地任黑衣鬼拖着她走。完了。大概，我又要成为令父母失望，给他们添麻烦的人，或鬼了。
走了一段，王成希突然冒出来。她动作迅速，在黑衣鬼头上拍了一张符，又喂给暮霞一颗药。黑衣鬼瞬间不动了，锁链从暮霞颈上掉落。暮霞口中传来清凉的感觉，神智清醒过来。
另一边，白衣鬼的笑脸僵住了。“仙姑干涉鬼界公务，可是蜀山授意的？”
“这只是我自己任性妄为，与蜀山无关。但是我手中的确有不少师长赐予的法宝，无常大人不要逼我用出来才好。”
白衣鬼犹豫了。“蜀山和鬼界有约定——”
“知道知道，蜀山不得干涉鬼界事务。日后我会自己去找掌门请罪。”
王成希拿出一个小瓷瓶，对暮霞说：“到这里来。”
“好。但是——”暮霞想问怎么进去，还没问出来就被瓷瓶吸了进去。
王成希带着暮霞，御剑飞行回侯府。
这一晚，所有人都戒备着，不知胡四或陆成峰会怎么来闹事。进入侯府之前，暮霞吃了三颗王成希给的丹药，这药能让她在三天内保持人形。其他人都在忙碌，只有孙峥在卧房内昏睡着。他回魂后，只醒过来一小会儿。
暮霞在孙峥的床头跪下，看着他苍白虚弱的脸，曾经对他的怨气全都消失了。“父亲，我可能永远都无法变成你想要的女儿。好在，很快，我们就不用互相折磨了。抱歉，不孝女终究是累了你。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寻找各种珍贵药材，将你完全治好。”她将头放在父亲的头旁边，贴着他，闭上眼。眼泪悄然滚落。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进来，暮霞赶紧抬起头，是乔韵兰来了。
“傻孩子，你怎么就这样跪着睡着了？回你自己卧房歇息去吧，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会派人去叫你。”乔韵兰一边说一边将暮霞拉起来。“身上怎么这么凉？来，披上。”她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裹在暮霞身上。
“不用，我不想睡。”
“那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不饿，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跟在娘身边，一直跟着。”
乔韵兰笑了。“哎呀，你都已经嫁为人妇了，怎么还能一直跟着娘？对了，伯符到处找你。你快去看看，好好说话，不要总是互相置气。”
没错，也该去和他把话说清楚。
周定正在后院一个小花园里，这里是侯府法阵的中枢。虽然侯府有专人执掌法阵，但对其中的细微之处，最为了解的人却是周定。所以他虽然疲累，还是来这里坐镇。
暮霞从花园门口走过来，没有翻墙，没有跑跳，反而非常安静。
“我……”两个人同时说话，又同时停下来。
周定一笑，“你先说。”
“你的伤怎么样了？”
“服过师叔祖给的九还丹之后，已经无碍了，甚至好像比平日里还精神些。”
“啊？你还敢吃他给的药？万一他是陆成峰的同伙呢？”
“蓝师叔祖不像是那么坏的人。就算是，一群人看着我吃下他给的药，除非他决定挑明自己是叛徒，不然不会动手脚。”
“好吧，随便你了。反正我总是多管闲事。你想对我说什么？”
“若是胡四专门来抓你，你不该自己一个人待着，这里能监视府中各处动向，比较安全。”
“不要紧，他已经不能把我怎样了。”
“各位师长布下的法阵固然可靠，还是小心些。你若是想睡，就睡在这里吧。”周定指了指旁边的小屋，“我叫人搬来了一张榻，被褥也都是全新的。”
暮霞说：“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死了。我回去晚了，不能回魂。现在是靠丹药勉强维持人样。”
她又在恶作剧吗？周定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触手冰凉。
暮霞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是真的，黑白无常就在家门口等我，我只能在人世再留三天。等我走了，请你好好安慰父母，可能他们也不会太为我难过，但还是以防万一。”
“不，一定有办法救你回来。”
“我回来做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只想要孙淑娴，可我没办法变成她。我巴不得赶紧开始下一世人生。”
“我想要你留下。”周定脱口而出，自己都有些意外。“叔父虽然对你严厉，但正是为你着想才会如此。婶婶对你，一直都很好，并不比对她差。”
暮霞呆了一下。“你不是很讨厌我吗？现在你终于能摆脱我了。”
周定牵起她的手。“我想要你留下，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认识你。除非，你心里很讨厌我，想要和我成亲等等全都只是为了报复。”
“当然不是。”暮霞断然否定，“你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的男子，除了对我很坏之外，都很好。”
“抱歉，以前是我不好。让我们一起想办法，留下来，好吗？”
暮霞笑了，微微点头。两人第一次相拥。要怎么才能把三天延长成一辈子？
两个人坐在火堆旁，聊起了过往，像朋友一样。周定惊叹于妖界的事物，暮霞也好奇人间的东西。不知不觉，两人越靠越近，最后，暮霞把头靠在他肩上睡着了。朦胧中，周定将她抱起来，走进小屋，放在榻上，盖好被子。
“好好睡吧，我就在外面。”
暮霞做了一个梦，在他们的新房里，周定正在亲吻她。她知道自己在做梦，但还是很开心。她正在开心，杨耀祖的脸从窗户那里露了出来。什么鬼？怎么样我也不可能梦到他呀？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
“哎呀呀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杨耀祖用袖子掩着脸背过身退出去，但后背还留了一半在屋内。
难道这不是做梦，而是杨耀祖真的到我梦里来了？“你找我干嘛？”
“暮霞姑娘，我能回头了吗？”
梦中的周定已经变成了不会动的石像。“能。有什么事赶紧说。”
杨耀祖转身进来。“我有一大发现，在藏书楼的时候，你能进去而我不能进去，是因为你是生魂不是真正的鬼。”
“你特意跑到我梦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如果暮霞知道怎么把他踢出梦境，已经踢了。
“不是不是。我是来提醒你注意，你在鬼界出名了。黑白无常捉不住你，还被你打伤，这事已经传遍了阴间。听说，此案已经上呈阎罗王。”
“这么高的荣誉我很想接下来，可惜他们不是我打伤的。王仙姑也只是定住黑无常一小会儿，哪里存在打伤这种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传成这样，总之，阎王可能会派精兵良将来拿你，你小心些。我去找五娘了。”
“等等。为什么黑白无常一定要管我投不投胎？你们不就好好当了很多年的鬼吗？”
“所有的新鬼，都要先去酆都报道，候审，等判决牌发下来，该下狱的下狱，该投胎的投胎。该投胎的，每个鬼的时间也不同，有的鬼即刻投胎，有的却要很多年以后。譬如我，就还有四十年才到投胎之日。”
“你死的时候也是黑白无常逼着你立刻前往酆都？”
“怎么可能？寻常人死了不过是些小鬼差负责押送，只有大善大恶之人，或有修为之人，才需要黑白无常亲自来。”
“若是鬼流连人世，不愿去酆都，会怎样？”
“有的变成厉鬼，有的变成糊涂鬼，各种各样，反正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不会是打算赖在人间不走吧？”
“你该回去了，离开我的梦。”暮霞说完，杨耀祖真的消失了。
“小姐快醒醒，有客人来了。”是串儿的声音。
暮霞睁开眼，一时竟有些糊涂。这是哪里？我没有睡在周宅的卧室，也没有睡在明镜楼。哦，想起来了。客人？又有些什么不认识的亲戚来拜年吗？“谁呀？”
“我听说，那个小厮的拜帖上写的是小婿胡四。”
胡四？暮霞一骨碌站起来。“胡四杀过来了？”
“小姐，你听错了，不是杀过来，是拜过来了。姑爷让我来伺候你洗漱。”
暮霞胡乱洗了一把脸，头发简单扎了个辫子。串儿在旁边一顿絮叨，主要内容就是小厮都好俊，那他们的主人大概更俊，好多丫鬟都看呆了。暮霞暗暗冷笑，她们要是了解真正的胡四，就更呆了，变成僵尸那种呆。
暮霞带着丫鬟婆子赶往正厅。乔韵兰和周定、蜀山道士们已经在里面，孙峥也依靠在一个新搬来的塌上。暮霞规规矩矩给道士们行礼，给父母行礼。
孙峥高兴地点点头，招呼她过去坐在旁边，笑着对乔韵兰说：“这孩子，终于懂事了。”
话音刚落，暮霞就问：“胡四下了拜帖来？大家聚在一起就是商量这事吧？”
孙峥轻轻叹了口气，但也没责备她。
乔韵兰递给暮霞一张帖。“没错。他自称小婿，派来四个丫鬟四个小厮，外面还有一堆挑着各种礼物的仆从。他派来那些全是人类，不是妖怪，道长们已经看过。”
那张帖极为精美，还带着淡淡的香味，字也写得龙飞凤舞的，大概内容是，他会在巳时来拜访岳父母。
“这个混蛋，还想着娶我？我死都不会嫁给他。”胡四这个不要脸的招数，暮霞着实没想到。
“你……”孙峥连连咳嗽，说不出话来。
道士那边有人笑了一声，好像是王成希。
乔韵兰说：“叫你来，是让你给各位道长介绍一下这个胡四是怎样的妖，擅长什么。昨天我已经给道长们转述过你的故事，但恐怕有参差。”
“妖界由四大国和无数家族构成，那些家族，可以想成一个个小国。通天崖是四大国之一，而胡四是通天崖的妖王。也就是说，他的战斗力和狡诈都是大妖怪中顶尖的。他擅长的妖术，据说是分身术，他能分出千万个化身来与他一起战斗。但我没见过他施展，因为——因为对我，他根本不需要用。”暮霞想起了红姑，心里一紧。
周定过来，站在暮霞旁边。
暮霞继续说：“就算是师傅，也未必能打赢他，除非拼命。师傅自己说的。”
道士们互相看看，他们自然知道暮霞说的师傅是蜀山目前战斗力数一数二的齐少华。
蓝静虚说：“无妨。在法阵中，他的妖力最多剩一半。我会拼上性命护侯府周全。”
王成希说：“他应该知道蜀山法阵对他极为不利吧？他真的敢进来？”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胡四真的敢。一位道长施了个法，让胡四的影像出现在空中。他没有带任何随从，穿着一袭华服，施施然进门，跟着萧大明朝练武场而来。一路上，他又是赏花又是观石，好像真是来做客似的。到了练武场，看见了严阵以待的道士们，他依然不慌不忙，对着孙峥夫妇拜了下去。“小婿胡四拜见岳父岳母。”
孙峥和乔韵兰侧身避开。孙峥说：“不敢，我们与胡先生素昧平生，不敢当此大礼。”
暮霞在心里嘀咕，父亲这个称呼妙啊，他可不正是先生了几百年的臭妖怪。
胡四说：“小婿与青岚已成亲六个月，只是两地相隔，不能往来，所以今日才来府上拜见。”
青岚？原来不是来抓我的？暮霞憋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吐出来了。“青岚是谁？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胡四笑笑，“抱歉，是我疏忽了。妹妹不知，拙荆的闺名是孙淑娴，小名青岚。”
什么？孙淑娴怎么会嫁给这个恶心的混蛋？太好了，这混蛋不会追着我了吧？各种思虑从暮霞心里掠过。父母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他们是在考虑要不要认下这个妖怪女婿吗？还有周定，他的表情最令暮霞揪心，那是担忧是愤怒是痛苦。他会不会想去拯救他最爱的淑娴？
终于，周定靠近暮霞，抓住她的手，不放。她的心定了下来。
乔韵兰问：“你是怎么遇到淑娴的？她可还好？”
“我们的遇见，是命中注定。很久以前，我听一个大妖怪说过——总有一天，你会遇到这样一个女子，她仿佛是上天特意为你打造的，完美无缺。我从未相信过这句话，直到我遇见青岚。”
胡四看着似乎很诚恳。孙淑娴真的有这么大魅力，能令胡四改邪归正？
乔韵兰说：“那为什么不带她一起来？淑娴不想见我们吗？”
“青岚无时无刻不在挂念双亲，只是她有孕在身，不方便做这样费力的旅行。”
所有人表情复杂，暮霞无法解读。
孙峥问：“胡先生为什么会去鬼界，时机还刚刚好？”
“青岚有一种能力，能通过别人的眼睛去看。她看到了岳父遭劫，急着要来救援，完全不顾她的身体状况。是我拼命劝说，她才同意我替她来。”
暮霞问：“她现在，在用你的眼睛看着我们？”
“不，没那么简单。只有青岚熟悉的少数几个女性，她才能借眼睛。”
周定说：“你早就在石阵那里？陆成峰一直没有对我们出手，是因为他在防备你。”
“没错，我想看看，青岚曾经心心念念的男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呵——”胡四冷冷一笑，脸上堆满了不屑。
“陆成峰，就是那个道士，怎样了？”孙峥问。
胡四又恢复成彬彬有礼的样子。“岳父大人不用担心，他以后不会再来烦扰大家了。”
“孙家没有妖怪亲戚，永远都不会有。胡先生不必如此称呼。”
周定放开暮霞的手，戒备着。暮霞手按剑柄，预备胡四发怒。
胡四却只是温和地笑笑。“既然岳父岳母不肯相认，小婿告辞便是。”
在他们说话时，道士们已经四散开来，将胡四围在中间。看似随意，却已经布成了七星阵。没等他们发动，胡四站立的地面突然现出一个洞来，洞里面是通天崖的王宫。胡四掉落下去。孙淑娴的脸仰望着他们，眼里泪光闪烁。
周定朝着洞口走了两步。暮霞很担心，他会不会跟着跳下去？最终，他并没有跳下去。
在洞快速合拢之前，乔韵兰扔了个东西进去。“娴儿，这是给外孙的礼物。”
什么？暮霞吃惊地看着母亲瞬间把战斗场面变成了认亲场面。
孙峥说：“你怎么能……怎么能？”
“你们能不认她，但我不能。”乔韵兰说完，又去摸了摸暮霞的头。“那小匕首原是一对，还有一把留给你的头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