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像一块被打湿的黑绒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遭死一般寂静,先前山崩地裂的巨响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慕容澈的耳中,只剩下自己与苏青弦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闷的撞击。
他撑起身,冰冷的夜风灌入衣襟,刺得他一个激灵。
远处,武威市区的灯火依旧繁盛,人间烟火的气息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不远处。
那人仿佛是从地下的阴影里走出来的,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
慕容澈瞬间绷紧了身体,将苏青弦护在身后,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那把三弦琴。
来人停在十步之外。
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
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面容稚嫩,眼神却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白无咎前辈,已经走了。”
少年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玉石敲击。
慕容澈的心一沉。
“你是?”
“从今天起,我接替他的位置。”
少年没有说自己的名字,仿佛那并不重要。
“守陵人,代代相传,直至最后一刻。”
他缓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了过来。
那是一枚青铜令牌,只有巴掌大小,入手冰凉。
令牌的样式古朴,上面雕刻着一匹昂首飞奔的骏马,马蹄之下踏着一只飞燕。
雷台汉墓的纹样。
“前辈说,铜奔马的力量并未完全消散。”
少年静静地看着他。
“它认可了你。”
“这枚令牌是它最后的神念所化,关键时刻,或许能召唤它的一丝残影。”
慕容澈摩挲着令牌上冰冷的纹路,那飞马的姿态,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青铜的束缚,奔腾而出。
这不仅仅是一份力量,更是一份传承。
少年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封口处却用一滴暗红色的蜡油封死,上面印着一个诡异的兽头纹章。
“这也是前辈留下的。”
少年将信递给慕容澈。
“他说,在你离开秘境之时,就是这封信送达之日。”
慕容澈接过信,指尖触到那滴蜡封,一股阴冷的感觉顺着皮肤蔓延开来。
他撕开封口。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行字,笔锋张扬,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俯瞰众生的狂傲。
“慕容澈,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雷台的开胃菜,想必你还喜欢?”
“我在兰州白塔山,为你备下了一份厚礼,天罗地网,黄泉为路。”
“我在山顶等你,莫要迟到。”
落款是三个字。
宇文宿渊。
“轰——”
慕容澈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那不祥的红色光点,白塔山,宇文宿渊的名字,瞬间连成了一条线。
这不是巧合。
这是一个早已设下的,指名道姓的陷阱。
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比这深夜的寒风更甚。
“我的任务完成了。”
少年向他微微颔首,转身走入黑暗。
他的身影很快便与夜色融为一体,仿佛从未出现过。
慕容澈站在原地,手中捏着那封轻飘飘的信纸,却感觉重若千斤。
“是……挑战信吗?”
苏青弦虚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慕容澈没有回头,只是将信纸缓缓收起。
他再次望向东南方,那片被夜幕笼罩的天际。
兰州。
白塔山。
那里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地名,而是一个明确的战场。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三弦琴,又看了看那枚青铜令牌。
劫后余生的庆幸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风雨欲来的沉重。
他将苏青弦扶起。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