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复拒绝了兴景帝为她加食邑的想法,她现在的待遇已经是顶格,再加下去于她而言没有多少加成作用。
兴景帝有些失落,“他们将目光落在你身上,要辛苦长宁了。”
林观复完全没放在心上,“狗急跳墙罢了,将矛头对准我总比盯着皇兄你的后宫要好。更何况,只要他们不是没脑子刺杀我,无论耍什么阴谋诡计,皇兄坚定不移地支持我,那一切都没事。”
兴景帝明白淳郡王突然发难不过是宗室试探的第一步而已,绝对不会停止。
“你倒是想得开。”
林观复悠哉悠哉的,待在兴景帝处理政务的宫殿不影响她的自在,“只要不是动真刀真枪,攻击我不过是那些女子的东西而已,顶多在民间再散步妖言惑众的言论,老生常态还没有新意。”
兴景帝提醒她不要太轻视,“但流言蜚语杀人最为无情,若是民间沸反盈天,于你而言是大难。”
老生常谈是因为有用,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用老一套的方式。
林观复狡黠一笑,“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放弃民间的言论。”
她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女医、农事全部都没掩藏身影,民间给她捏泥娃娃供奉、立长生牌没有阻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对冲小人言论。
果不其然,淳郡王只不过是开胃前菜而已。
朔日朝会,五更鼓刚过,左都御史捧着笏板出列,正气凛然:“臣冒死进谏,长宁长公主以妇人之身干预农政,今岁京城麦穗多生异状,此乃上天预警。”
左都御史开了头,他身后跟着跪倒七八位大臣,年轻的员外郎甚至拿出《女诫》说事。
户部胡郎中眉头紧皱,他乃最了解此事始末的人,只觉得这群人在胡言乱语,刚想要站出来为长公主说话,就被顶头上司户部尚书拦住。
静坐高台的兴景帝不喜不怒,“尔等觉得京城麦穗异状乃长公主之过?”
左都御史明白已经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咬着牙坚持,“臣认为此乃上天预警,提醒长公主不该干涉农政,只要长公主迷途知返,上天定然也不会计较。”
兴景帝语气平静,“单凭你一面之词无法定论,既然你如此笃信是因为长公主上天才降下责罚,那你们便与长公主当庭对质。”
左都御史半低着头,还想说什么,但林观复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上了朝堂,她见到不少朝臣都眉头紧皱。
林观复:对质肯定人越多越好,一个个居然敢嫌弃她来朝会,以为这是什么很稀罕的地吗?
一股子老朽的气味。
“臣妹拜见皇上,谢皇上给臣妹一个辩解的机会。”她丝毫没有被弹劾的恐慌和气急败坏,被扣上一个大帽子好似就和往日弹劾她铺张浪费一般,“左都御史对本宫有意见当面直说便是,本宫此刻就站在你面前,大可直言不讳。”
林观复直接点名道姓,也避免了他们互相推诿。
左都御史没有开口,只是等待兴景帝的发话。
兴景帝:“长公主既然发话了,朕也很想知道,京城麦穗异状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左都御史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林观复。
林观复平静地发问,“本宫听了左都御史的话,你觉得我不该以女子之身干预农政,那么本宫想问问左都御史,女子之神该做什么?又不该做什么?”
左都御史没有含糊,回答道:“女子该相夫教子,该温柔贤淑,该在内宅。男主外女主内,女子不该妄议朝政,不该奢靡享乐……”
林观复听得认真,出乎意料地听完了他一大串的话,这般顺从让兴景帝都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妹妹会像是对淳郡王一般直接出手。
林观复等左都御史说完话,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左都御史引经据典说了一大堆女子该做的,不该做的,但要本宫说啊,女子最不该做的,就是把左都御史这般不知感恩、不知变通、毫无见识的白眼狼生出来。毕竟若是没有生出左都御史,令堂也无需被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白眼狼儿子批判。”
林观复一副真情实感的表情平静地说出这么毒的话,在场都是男子,听见这话反驳不是,不反驳也不是,只能看着地上的鞋子全当和自己无关。
长公主骂的有名有姓,他们何苦上赶着领骂。
左都御史没想到林观复说翻脸就翻脸,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但到底是耍嘴皮子多年的老狐狸,立刻向兴景帝跪下哭诉。
“皇上,臣多年于朝不说劳苦功高,但也未曾有过一日懈怠,长公主居然如此当面侮辱臣,还波及家母,叫臣如何有面目见人。”
林观复嘴快到兴景帝都没赶上,“那你可以选择撞柱子啊,正好用自己的死给我的名声再泼一层脏水,反正你们御史不是很擅长博得身后名嘛。本宫定然叫史官一字不落地记下,就说左都御史与长宁长公主当庭辩论不敌,自觉受辱撞柱而亡。听听,本宫多善良啊,都没写左都御史说不过便耍赖,死者为大嘛。”
兴景帝:“……长宁莫要胡说。”
这还怎么让人撞柱。
其他朝臣之前只耳闻过长宁长公主难难缠,此刻才意识到对方的嘴毒,更不妙的是,朝臣与长公主对上,天然还占了一个“君臣”的身份差距,有些手段不好使在长公主身上。
更何况,坐在上面的那位可还看着呢。
林观复很听话地不再“胡说”,“皇上,臣妹想要让人送些东西进来给诸位大人看看。”
“准了。”
兄妹两人都没有管地上跪着的左都御史继续做戏,几个小太监鱼贯而入,每人捧着陶盆。
林观复让他们分为两队捧着陶盆慢慢地给朝臣看,她则是简简单单地介绍,“贴有甲字号陶鹏中装的乃是常规耕作的麦粒,亩产一石二斗;乙字号运用了新法堆肥,亩产一石五斗;丙字号采取阴阳轮作,亩产一石八斗;丁字号将新法堆肥和阴阳轮作全部运用,亩产突破两石。”
林观复伸手抓了一把丁字号陶盆中的麦粒,“敢为哪位大人能够解答解答本宫的疑惑,为何本宫提高了收成,上天反而要降下预警?若是本宫以女子之身提高田间收成乃大错,那摆在诸位面前的麦粒就得从丁字号回到甲字号?”
朝中许多人知道她在折腾农事,但并不知道这么大的差别。
农事乃国家之本,明明白白的增产之法摆在眼前,用女子之身、上天预警作为借口,朝臣们不会答应,传扬出去百姓也不会答应。
百姓相信鬼神之说,但在切切实实的粮食面前,鬼神也得让道。
胡郎中站出来高声道:“长公主于农事一途颇有天赋,在皇庄兴试验田之法,臣亲眼见证过田间收成,且精耕细作后亩产能更高。”
胡郎中官不高,但名声不小,他这般为林观复背书,许多人都放下最后一丝怀疑。
若不是亲眼所见为真,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不会如此说话。
户部率先站出来,保皇党和中立党也站了出来。
林观复等到殿中安静下来,轻移到左都御史跟前,声音带着一股诡异的温柔,“本宫相信左都御史不是故意针对本宫,就不必再跪了、”
左都御史没有松懈,反而越发警惕地看向这位长公主。
林观复轻笑一声,“但诸位也不是真关心农事。”
她缓步走过刚刚跟着左都御史弹劾她的大臣,“只是想着皇上至今无子……皇后腹中的皇嗣还是未知数,盘算着将来哪位宗亲继位后,能记得今日这番忠心。”
“长公主血口喷人。”
这话一出,跪下来的可不只有左都御史。
龙椅上的兴景帝脸黑下来。
林观复大笑声尤为刺耳,嚣张跋扈达到了顶点,“啧啧,本宫都说了得神仙传授,你们还非得用上天预警来攻击本宫。”
她叹气一声,好似真心实意地为他们选错方向而可惜,“巧了,三日后东郊祭坛,本宫请诸位见证一场真正的神异。”
“本宫希望到时候诸位一个不少,若是有哪位突发重病……没死,抬,也要抬到东郊祭坛。”
兴景帝对她的话不怒反而支持,所有人都明白这兄妹俩就是故意为之,不单单是敲打和宗室走得近的臣子,其他人也一一敲打。
他们心里难免动摇,难道长宁长公主得神仙授课不是皇室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吗?
当天,皇宫便送了皇室特制安神汤给好几位大臣府上,确保三日后的东郊祭坛不会出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