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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壬辰年,冬天十月戊寅日,实行大赦。

春天,秦二世向东巡视各郡县,李斯随行。他们到了碣石,沿着海边南下,一直到会稽。秦二世把秦始皇过去所立的石碑都重新刻了一遍,在旁边刻上随行大臣的名字,来彰显先帝的丰功伟绩,然后返回。

夏天四月,秦二世回到咸阳,他对赵高说:“人活在世上,就好比驾着六匹骏马飞奔过一条缝隙那么短暂。我现在已经君临天下了,就想尽情享受耳目的喜好,穷尽内心所追求的快乐,这样度过我的一生,你觉得行不?”赵高说:“这事儿贤明的君主能做,昏庸混乱的君主可做不得。不过,现在还有些情况不太允许。容我给您说说:沙丘密谋那件事,各位公子和大臣们都有怀疑;而且那些公子都是您的兄长,大臣又是先帝任命的。如今陛下刚刚即位,他们心里都不痛快,不服气,恐怕会出乱子。我整天战战兢兢,就怕不得善终,陛下您怎么能这会儿只顾享乐呢!”秦二世问:“那该怎么办呢?”赵高说:“陛下您得制定严刑峻法,让有罪的人互相牵连受罚,诛杀大臣和宗室成员;然后招揽提拔普通百姓,让穷人变富,让地位低的人变尊贵。把先帝的旧臣都除掉,换上陛下您信任的人。这样一来,暗中的恩德就会归到陛下您身上,祸害消除了,奸谋也被堵住了,大臣们没有不感激陛下您的恩泽,蒙受您的厚德的,陛下您就可以高枕无忧,尽情享乐啦。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秦二世觉得有道理。于是重新修订法律,力求更加严苛,大臣和各位公子一旦有罪,就交给赵高审讯处置。结果,十二个公子在咸阳街市上被斩首示众,十个公主在杜县被分裂肢体而死,他们的财物都被朝廷没收,受牵连被逮捕的人数不胜数。

公子将闾兄弟三人被囚禁在内宫,最后才商议他们的罪行。秦二世派使者对将闾说:“公子你对朝廷不忠诚,按罪当死!狱吏现在就要执法了。”

将闾说:“宫廷里的礼仪,我从来不敢不听从司仪的安排;在朝堂上的站位,我从来不敢失了规矩;接受命令回答问题,我从来不敢说错话,怎么能说我不忠诚呢?希望能告诉我到底犯了什么罪,我再死!”使者说:“我没参与商议,只是奉命行事!”将闾于是仰天大喊三声“天”,说:“我没罪啊!”兄弟三人都流着泪,拔剑自杀了。宗室成员都惊恐万分。公子高想逃跑,又怕被灭族,就上书给秦二世说:“先帝在世的时候,我进宫就有饭吃,出门就有车坐,御府的衣服,先帝赏赐给我;宫中马厩里的宝马,先帝也赏赐给我。我本应该跟着先帝去死却没做到,作为人子我不孝,作为臣子我不忠。不孝不忠的人,没脸活在世上,我请求追随先帝而死,希望能葬在骊山脚下。恳请陛下可怜可怜我!”秦二世看了上书,非常高兴,把赵高叫来,给他看,说:“这算着急了吧?”赵高说:“当臣子的都担心怎么死,哪有工夫谋划别的变故呢。”秦二世批准了公子高的上书,赐给他十万钱用来安葬。

秦二世又重新修建阿房宫。征调了五万身强力壮的人到咸阳屯卫,让他们练习射箭。要喂养的狗马禽兽很多,估计粮食不够了,就下令各郡县转运粮食和草料。还规定运送的人都得自带口粮,咸阳三百里以内的百姓不许吃这些运来的粮食。

秋天七月,阳城人陈胜、阳夏人吴广在蕲县起兵。当时,朝廷征发住在里巷左边的百姓去渔阳戍边,九百人驻扎在大泽乡,陈胜、吴广都担任屯长。正赶上天降大雨,道路不通,他们估计已经误了报到的期限。按照法律,误期都要斩首。陈胜、吴广借着天下百姓对秦朝的愁怨,就杀了带队的将尉,召集并号令众人说:“大家都误期了,按律当斩。就算不被斩首,去戍边十有六七也得死。况且大丈夫不死就算了,要死也要成就一番大名声!王侯将相难道是天生的吗!”众人都听从了他们。于是他们假称是公子扶苏和项燕的队伍,筑起高台宣誓结盟,号称大楚;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做都尉。他们攻打大泽乡,很快就攻克了。接着收集兵力攻打蕲县,蕲县也被拿下。于是陈胜派符离人葛婴带兵攻取蕲县以东的地方,攻打铚、酇、苦、柘、谯等地,全都攻克了。一路上不断招收兵马,等到达陈县的时候,已经有战车六七百辆,骑兵一千多,步兵几万人。他们攻打陈县,陈县的郡守和郡尉都不在,只有守丞在谯门中抵抗,没能取胜,守丞战死,陈胜于是占领了陈县。

当初,大梁人张耳和陈馀是生死之交。秦国灭了魏国后,听说这两人是魏国的名士,就重金悬赏捉拿他们。张耳和陈馀于是改名换姓,一起到了陈县,给里巷做看守来维持生计。里巷的小吏曾经因为陈馀犯了点小错要鞭打他,陈馀气得想起来反抗,张耳赶紧踩了他一脚,示意他接受鞭打。小吏走后,张耳把陈馀拉到桑树下,数落他说:“当初我跟你说什么来着?现在就因为这点小侮辱,你就想和一个小吏拼命?”陈馀听了连忙道歉。陈涉进入陈县后,张耳和陈馀到陈涉门前求见。陈涉早就听说他们很贤能,非常高兴。陈县的豪杰和父老们请求拥立陈涉为楚王,陈涉就去问张耳和陈馀的意见。张耳和陈馀回答说:“秦朝不讲道义,灭掉各国,虐待百姓。将军您冒着万死的危险,是为天下人铲除残暴。现在刚到陈县就称王,这会让天下人觉得您有私心。希望将军您先别称王,赶紧带兵向西进军。派人去拥立六国诸侯的后代,给自己树立党羽,给秦国增加敌人。敌人多了,他们的力量就分散了;跟随我们的人多了,我们的兵力就强大了。这样的话,野外就不会有交战,县城也没人坚守,我们就能灭掉残暴的秦朝,占据咸阳,向诸侯发号施令。诸侯们失国后又得以复国,他们就会感恩戴德服从您,这样帝王大业就成了!现在您只在陈县称王,恐怕天下人会懈怠啊。”陈涉不听他们的,还是自立为王,国号“张楚”。

这时候,各郡县的百姓都受够了秦朝的法律,纷纷起来杀掉当地的长官来响应陈涉。有谒者从东方回来,把造反的消息报告给秦二世。秦二世大怒,把谒者交给狱吏治罪。后来又有使者回来,秦二世问情况,使者回答说:“不过是些小毛贼偷鸡摸狗罢了,郡守和郡尉正在追捕,现在都已经抓到了,不值得担忧。”秦二世听了很高兴。

陈王任命吴叔为代理王,监督各路将领向西攻打荥阳。

张耳和陈馀又劝说陈王,请求派一支奇兵向北攻取赵地。于是陈王任命他过去的好朋友陈县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张耳、陈馀为左、右校尉,拨给他们三千士兵,去攻打赵地。

陈王又命令汝阴人邓宗攻打九江郡。就在这个时候,楚地聚集几千人的队伍数不胜数。

葛婴到了东城,拥立襄强为楚王。后来听说陈王已经称王,就杀了襄强回来报告。陈王却把葛婴给杀了。

陈王命令魏国人周市向北攻取魏地。任命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陈王听说周文是陈县的贤人,精通军事,就给了他将军的印信,让他向西攻打秦国。

武臣等人从白马津渡过黄河,到了各个县,游说当地的豪杰,豪杰们都纷纷响应。于是他们一路上招收兵马,得到了几万人。众人称武臣为武信君。他们攻下了赵国十多座城,其他的城都坚守不降。于是武臣带兵向东北攻打范阳。范阳人蒯彻劝武信君说:“您肯定是想打胜仗后再占领土地,攻下城池后才拿下城邑,我觉得这样做可就错了。要是您真听我的计策,不用攻打就能让城邑投降,不用打仗就能占领土地,发布一道檄文,千里之地就能平定,您觉得咋样?”武信君问:“你这话啥意思?”蒯彻说:“范阳县令徐公,怕死又贪心,想抢先投降。您要是把他当成秦朝任命的官吏,像杀前面十座城的官员那样杀了他,那边境上的城都会变成坚固的城池,难以攻打。您要是给我侯爵的印信,让我去送给范阳县令,让他坐着华丽的车子,在燕、赵的郊野奔驰炫耀,那么燕、赵的城邑不用打仗就会投降了。”武信君说:“好主意!”就用一百辆车、二百名骑兵和侯爵的印信去迎接徐公。燕、赵等地听说后,不战而降的城邑有三十多座。

评论

秦二世元年,秦朝的统治已如大厦将倾,这一时期的诸多事件深刻揭示了秦朝走向灭亡的必然性。

秦二世即位后,并未反思秦朝统治存在的问题,而是妄图满足个人私欲,追求享乐。赵高为巩固自身权势,迎合秦二世,提出以严苛法律诛杀大臣和宗室,重新任用亲信的策略。秦二世欣然采纳,致使秦朝内部陷入恐怖统治,众多公子、公主及大臣遇害,如公子将闾兄弟三人含冤自杀,公子高为保家族被迫上书求死。这种自毁长城的做法,严重削弱了秦朝统治集团的力量,使得朝廷人心惶惶,加剧了内部矛盾。

与此同时,秦二世继续大兴土木,重启阿房宫修建工程,又征调大量材士屯卫咸阳,导致物资匮乏,百姓负担极重,连咸阳周边三百里内的百姓都不能食用当地粮食,民怨沸腾。

在这种背景下,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因大雨延误戍边期限,按秦律当斩,横竖都是死,他们振臂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点燃了民众反抗的怒火。起义军迅速壮大,一路攻城略地,所到之处纷纷响应,反映出秦朝严苛法律早已令百姓苦不堪言,反抗情绪如干柴烈火,一触即发。

张耳、陈馀作为魏国名士,虽有一定政治见解,建议陈胜不要急于称王,而是西进立六国后代,壮大反秦力量,但陈胜急于求成,未采纳此建议,自立为王,号“张楚”。这一举动或许在短期内凝聚了反秦力量,但从长远战略看,过早暴露称王野心,可能引发各方警惕,不利于团结更广泛的反秦势力。

秦二世面对起义消息的态度也令人唏嘘。当谒者如实汇报反情时,他竟将其下狱,致使后来使者不敢说实话,虚报“群盗已尽得,不足忧”,秦二世便信以为真,自我陶醉在虚假的太平之中,对日益严峻的局势浑然不觉。

武臣等人奉陈胜之命北略赵地,在蒯彻的劝说下,采用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策略,成功拿下诸多城池。这表明在秦朝统治摇摇欲坠之际,人心思变,一些地方官员已不愿为秦朝卖命,反秦力量顺势发展壮大。

秦二世元年的这些事件,清晰地展现出秦朝在内外交困下,统治根基已严重动摇。内部的残酷统治与权力斗争,外部的民众起义风起云涌,秦朝就像一艘千疮百孔的巨轮,在历史的洪流中逐渐走向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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