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其实可以从那些照片看出来,这个家庭的父母两人,有一段美好的过往经历。”
“尤其是他们两人的爱情,何等令人艳羡的青梅竹马。”
来栖晓平静地阐述着。
“...来栖同学,这有什么问题吗?”小桥静流疑惑不解。
“这本身没有问题。”来栖晓也不卖关子,指出自己看见的东西:“问题在于,照片并不完整,而且拍照片的人,有问题。”
“拍照片的人?”
剑崎葵露出询问之色。
小桥静流恍然大悟。
一般人在看到一张照片时,都只会注意照片呈现的内容,而拍摄照片的人,似乎很容易被忽略。
“对。”来栖晓看着剑崎葵的眼睛,说道:“我能确定,相册里的照片,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美波太太拍的。”
“包括美波先生的那些单人照。”
“只有极少部分,是由其他的人所拍摄。”来栖晓回忆起刚才听到美波先生口中的一句话——
【我啊,一但是陌生人为我拍照,就会有些放不开】
“美波夫妇的前半生,我们只能从照片里窥见一二。”
“很不巧的是,照片里的美波父亲,他在年轻时喜欢泡在水里,钓鱼,在海边晒得黢黑,游泳等——”
来栖晓措辞一番,继续说道:“你们会注意照片的拍摄视角吗?”
“在那些照片里。”
“美波先生始终位于照片的中央,且,拍摄者的倾斜角,总是从低角度向上拍。”
“假设他们站在同一水平面上,那么拍摄者的身高,一直都是比美波父亲稍矮些许——从始至终,皆是如此。”
剑崎葵沉吟片刻,她看向来栖晓:“那些照片都是美波太太拍摄的,还能看出什么吗?”
“有两个问题。”来栖晓伸出两根手指。
“一是,照片墙里完全没有美波太太的单人照,一张都没有。”
“上面有且仅有她与她丈夫的合照,这不应该...因为她是一个极具拍摄热情的人。”
来栖晓想起后半部分的家庭合照,墙上几乎所有的照片,都是由美波太太手持相机以自拍的方式记录下的。
是那种大头怼脸的自拍,这一家子拍照时,从不麻烦别人。
“可照不照相片,挂不挂出来,这是她的选择吧?”白石琴音挑着眉毛,懒洋洋地说道。
谁知来栖晓点点头:“对,所以有待商榷。”
“第二点呢?”
剑崎葵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第二点,美波太太从某个时间段开始,就有意识地与某个场景保持距离。”来栖晓看向剑崎葵。
“什么场景?”
“水体。”
“水体?”
来栖晓点了点头。
“国中至国中以前的照片,美波父亲绝大多数的照片都是在水里拍摄的,假若拍摄者是美波太太,那么她只有浸泡在水中才能拍到那样的照片。”
“然而,国中过后,第二部分的青年时期——美波太太没有在海边留下任何一张照片。”
“一家三口的合照,有森林,有雪山,有游乐场——就是没有海。”
来栖晓认认真真地说道:“美波父亲那张出海捕鱼的照片,是外人拍摄的,所以他的表情才会那么拘谨。”
“究竟是什么让美波太太对海洋的热情骤降?连带着他丈夫都对钓鱼甚至游泳都提不起兴趣?”
来栖晓清楚地记得,美波父亲甚至在某场比赛的游泳项目上,登上领奖台拿过冠军。
“因为...她的腿?”
小桥静流犹豫着开口。
来栖晓点了点头。
“她在国中时期,腿还没有受伤,而到了高中那段最热烈的青春,她没有留下一张照片。”
来栖晓察觉到自己话里的谬误,补充道:“不,她一定留下过照片,只不过那些照片带给她不好的回忆,所以并没有选择挂出来。”
“而在此之后的照片里,她远离了水体,换言之...腿出了问题。”
“美波太太今年37岁。”小桥静流眨了眨眼睛,温柔的嗓音隐隐严肃:“二十年前,她17岁。”
“白石,你问过美波千寻,她父母曾经就读的高中是哪所么?”来栖晓看向白石琴音。
“当然。”
白石琴音当然清楚这一趟来美波家的目的是什么,刚才在美波千寻房间时,她就旁敲侧击地问过这个问题。
可惜美波千寻给出了令人沮丧的答案。
“他们从来没有说过。”
来栖晓耸了耸鼻子:“有意回避。”
“会是那六个跳楼女孩就读的六所高中之一吗?”小桥静流迟疑地问道。
“让我查一查。”
这时候,剑崎葵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她拿出手机,向某人发去一条消息。
来栖晓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去!盒!
他也用美波苍介作为关键词在网上检索过,可惜一无所获。
还得是盒武器好使...
等待着回信,莫名,来栖晓又想起了女孩们留下的“遗言”。
【我已经无法忍受】
【是那个家伙的所作所为!令人作呕!】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神啊,请饶恕我】
【我后悔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请救救她,她不该死】
【对不起】
“那七句遗言,暗示了一件事。”
来栖晓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
思索片刻,他沉吟着说道:
“白石,美波千寻,她脸上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
“...这伤不碍事的,也没有人虐待我。”
“只是我的体质很奇怪,从小到大,身体莫名其妙就会出现很多小伤。”
白石琴音用毫无波澜的嗓音复述了一遍。
“不对。”来栖晓皱了皱眉:“她的身上有很多新的伤痕。”
“...自从两个月前的假期开始,她身上的伤口出现的频率更频繁了,看上去也更加严重了些。”
白石琴音一手托着光洁的下巴,目光始终停留在来栖晓的脸上。
两个月前的假期?
那时候,美波千寻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吗?
来栖晓有些头疼地呲了呲牙。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究竟是什么?!
“额——”小桥静流眨巴眨巴眼睛,缓缓举起了手。
“小桥,有什么想法?”来栖晓略感意外。
“来栖同学,我曾经看过一部恐怖电影。”小桥静流的脸有些泛红,像是在羞耻于当下这个严肃的情形说起恐怖电影。
“你继续说。”来栖晓挑了挑眉。
小桥静流深吸了一口气,也没有扭捏,一口气将话说完:“恐怖电影里的驱魔人提出了一个理论,即恶灵的附身共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侵扰,压迫,附身。”
“侵扰是指恶灵以各种手段让人疑神疑鬼,譬如空房间里的脚步声,无人环境里地语等,让人疑神疑鬼。”
“压迫是指上述阶段进行到一定程度后,人类的精神愈加难以接受,恶魔就会用外力的干扰彻底摧毁人类的心智。”
“附身就是最后阶段。”
小桥静流本有些犹豫,但当她看见来栖晓竟然认真的思考起来后,愈加坚定地说出自己所了解的信息:
“电影里,恶魔附身的第一阶段,表现在人物的身上时...其中就有身上出现莫名其妙的淤伤。”
“我说完了。”
蓦然,来栖晓眼前一亮,他深吸一口气。
他终于记起来,自己忘掉的事究竟是什么!
他在心里狠狠地给小桥静流点了个赞。
“小桥,你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啊?”小桥静流又惊又喜。
“小桥,你要知道,现实世界没有电影中的恶魔,只有人类被臆想或者恐惧的某人某事转化成的妖魔。”
“如果按照这个理论,那么美波千寻身上出现伤口的原因,就会是某人始终臆想着她会受到伤害,最后才导致臆想成真。”
“记得吗?美波太太的过度保护?”来栖晓望着小桥静流震惊的神情,继续说道:
“正是因为她太畏惧美波千寻受到伤害,所以美波千寻才会受伤。”
“至于为什么...两个月前,美波千寻身上的伤更明显了。”
来栖晓缓缓闭上眼:“那就要问,两个月前,美波千寻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美波太太受到进一步的刺激,愈加担忧美波千寻的安危。”
“甚至...今天到了跳楼的地步。”
“腾!”
白石琴音豁然站起身,她的视线看着逐渐暗沉的天色,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震惊表情。
“两个月前,假期期间。”
“美波千寻的父亲,救下了某个被侵害的女高中生,被认定为防卫过当!”
来栖晓深吸了一口气。
是因为这件事?
那个“被侵害的女生”,让美波太太联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还是美波先生遭受到了不平待遇,让她心生悲愤,恐惧了吗?
“一个好消息。”良久没有发表意见的剑崎葵开口了。
她扬起手机,冰蓝色的瞳孔闪烁着光彩。
“美波父母曾就读的高中我查到了,既不是当时重点的岩鹭高中,也不是那六个跳楼女孩所就读的高中,而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中学。”
“坏消息是,那个中学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凶杀案或跳楼案,一切都很安稳平静。”
好坏疑似有些颠倒了吧?
来栖晓心里吐槽,他想了想后,对剑崎葵说道:“学姐,不要把目标局限在有人身亡上。”
“找那些不明原因退学的学员。”
剑崎葵面带微笑,葱白色的手指在手机荧幕上一滑,下一张图便呈现在来栖晓面前,她说道:“看来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来栖同学。”
“二十年前,该校有一位名叫小中千寻的女孩,不知为何从学校办理退学手续。”
千寻?!
来栖晓心脏猛跳,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听下去。
“而仅仅在她退学五天后,警方的登记簿上就写下了她的死亡认定书。”
剑崎葵冷然道:“警方进行了诸多调查,认定她系服用过多安眠药,也就是自杀身亡。”
“但是,办案的警察却在调查手册中留下了一些有趣的信息——”
“他们认定女孩是为情所困。”
“尸检报告显示,女孩在死前的几天,有过性行为。”
“但当办案的警察去往学校,暗中调查女孩的绯闻男友...”
“那个姓美波的少年,对方却非常坦然地表示,他的女朋友另有其人,并且...该少年前段时间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
“因为他的女友在不久前的一次游湖过程中,不慎落入水中,受到重物碰撞,导致右腿截肢!”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现在,我们面前有两个人,一伤,一死。”
“究竟是,谁害了谁?”
来栖晓缓缓抬起头,看着日光最后的一抹余晖。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