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截腐叶堆积的山路时，陈溯腕间星纹突然烫得惊人。
他攥住袖口的手青筋凸起——这是自雨林地宫以来，星钥最剧烈的一次共鸣。
“到了。”梁秋踩下刹车，车头灯刺破晨雾，露出两扇半埋在苔藓里的青石拱门。
门楣上的云纹早已风化，却仍能看出与地宫残碑同源的刻痕。
唐砚率先跳下车，呼吸骤然急促：“能量结构……和星界那座遗迹完全吻合。”他指尖凝出一缕淡紫色光丝，在空中勾勒出流动的纹路，“每道波动都在重复同一个频率——”
“有人在等我们。”穆清岚的声音像淬了冰。
她不知何时摸出了腰间的短刃，刀鞘轻轻叩了叩陈溯后背，“六步外，雾里。”
陈溯摸向裤袋里的小本子，掌心还留着拓印坐标时的石粉。
他记得老院长说过，危险来临前，要先确认退路。
可当雾气里走出那道身影时，他连退路都忘了想——那人穿月白长衫，发间别着半枚青铜簪，眉眼清俊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偏生眼神沉得像口千年古井。
“顾长风。”男人站定在五步外，声音带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等你很久了，陈溯。”
苏绾的手突然攥紧他衣角。
她颈间的观星石正在发烫，星轨流转的速度比任何一次破译古迹时都快。
陈溯能感觉到她指尖在抖——这个总说“考古要沉住气”的姑娘，此刻比他还紧张。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陈溯没动，小本子在掌心压出红印。
他记得地下室石墙上自己的名字，记得雷耀山追杀时对方喊过“那个藏残页的小杂种”，但从没人用这种……看旧识的眼神看他。
顾长风笑了，抬手虚点他腕间：“因为你是钥匙容器。”他又指向唐砚，“他也是。”再转向楚云深，“楚家那位失踪的三长老，当年在敦煌遗迹捡到的玉牌，刻的是你的生辰八字。”
“放屁！”楚云深猛地拔了腰间的青铜短刃。
他和陈溯决裂后总爱穿玄色劲装，此刻脖颈青筋直跳，“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
“我当你们是棋手。”顾长风抬手，掌心浮起块水晶板。
淡蓝光幕里，十几个身影忽明忽暗——有雷耀山扭曲的脸，有唐砚穿星界铠甲的模样，甚至有陈溯在孤儿院劈柴时的侧影。
最边缘那个身影裹着血污的道袍，额间有枚和陈溯腕间星纹极像的印记。
唐砚后退半步，撞在萧无涯的锈剑鞘上。
“所以……我在星界穿梭，是因为……”
“因为你是‘星轨观测者’碎片。”顾长风指向水晶板里穿铠甲的唐砚，“雷耀山是‘毁灭意志’，韩九霄是‘秩序锚点’。而你——”他看向陈溯，“是‘核心意志’。你们本是一体，散在人间千年。”
林霜的平板“啪”地掉在地上。
她盯着水晶板里自己的影子——那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把星能数据刻进青铜鼎。
“我……也是？”
“每块碎片都有自己的使命。”顾长风的目光扫过众人，“有人守护，有人毁灭，有人旁观。但现在——”他突然抬手，水晶板里的陈溯劈柴影像开始扭曲，“倒计时要结束了。”
陈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腕间星纹从淡金变成灼红，疼得他几乎握不住小本子。
苏绾想扶他，却被一股热浪弹开。
他听见血管里有轰鸣声，像无数人在喊同一句话——“回来，回来，回来。”
“陈溯？”苏绾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他眼前开始重影。
左边是现实里的众人：萧无涯握着剑，穆清岚的短刃出鞘三寸，梁秋在翻她的金属箱。
右边是片漆黑的星海，有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坐在悬浮的青石上，指尖转着柄带血的匕首。
“你以为你在推演古武？”那人大笑，声音和顾长风有七分像，“你在拼自己！九曜锻体诀是骨架，星河九变是血脉，连你救的每个孤儿，都是在补全魂魄！”他站起身，每走一步，陈溯的意识就碎一块，“现在，该我醒了。”
“不！”陈溯咬出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老院长被火烧时推他出窗户的手，想起苏绾在雨林里替他挡毒箭时说“我信你”，想起萧无涯第一次见他时扔来的锈剑：“小子，别让这把老剑看不起你。”
星海那人的身影开始模糊。
陈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喊：“我是陈溯，不是谁的容器！”
“砰——”
现实里，陈溯直挺挺倒向苏绾。
他最后看见的，是顾长风眼里闪过的赞许，和水晶板上“核心意志”碎片突然变得清晰的光。
而在意识最深处，那个声音还在低笑：“别急，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苏绾接住他时，摸到他后颈有片新长出的星纹。
和腕间的不同，这片纹路里嵌着细小的血珠，像谁用刀尖一笔笔刻上去的。
“他怎么样？”萧无涯的剑“当”地插在地上。
林霜的平板已经重新开机，屏幕上全是乱码：“脑波异常，星能指数突破记录——”
“带他去山谷最深处。”顾长风弯腰捡起陈溯掉落的小本子，最后一页上歪歪扭扭记着：“老院长说，真正的答案，要自己活下来才看得见。”他合上本子，抬头时眼里有星光流转，“那里有他需要的，也有你们需要的。”
穆清岚突然按住他手腕：“你到底是谁？”
顾长风没回答。
他望向山谷尽头被雾遮住的山壁，那里隐约能看见和地宫一样的星图。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半枚玉佩——和陈溯腕间星纹，和唐砚星界铠甲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陈溯在苏绾怀里动了动，喉间溢出半句话：“另一个……我……”
雾气突然大了。
众人看不见顾长风的身影，只听见他的声音混在风里，像首很老很老的歌谣：“钥匙要醒了，门要开了。而门后面……”
风停了。
只剩陈溯腕间星纹还在发烫，一下，一下，像谁在敲命运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