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尽头的朱漆木门被内力震得嗡嗡作响,沈烬背抵着斑驳的砖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寒渊匕首的螭纹刀柄。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青砖死角,前方三步外,墨云策的玄色广袖被穿堂风卷起,像团阴鸷的云压过来。
\"九皇子殿下,\"墨云策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腰间玉牌——正是方才引火的那枚,\"您总说孤臣不立,可如今这局面,倒像是孤家寡人了。\"他身后十二名暗卫呈扇形围拢,刀鞘与青砖相碰的脆响,比更漏还让人心慌。
楚昭的剑横在胸前,剑身上还凝着方才拼杀时的血珠。
他侧头看了眼沈烬,她耳后那道淡青的诅咒痕迹又泛了起来,像条细蛇缠在雪缎似的皮肤上。\"怕么?\"他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沈烬望着他眼底跳动的幽光,突然笑了。
她的笑带着几分野气,像雪地里突然窜起的火苗:\"若今日死在这里,我定要烧得这院子连灰都不剩。\"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暗卫已挥刀劈来。
楚昭旋身挡在她身前,剑锋与刀刃相击迸出火星。
沈烬借着力道侧身避开,目光却扫过墙角堆着的三只陶瓮——瓮身结着蛛网,却比寻常储水瓮沉得多,边沿还沾着水痕。
\"防火瓮。\"她心里一跳。
方才密道里的火势虽被扑灭,可这深宅大院最怕火患,这些瓮该是填了水备用的。
再看墨云策的站位,他站在左侧第三块青石板上,左脚虚点,正是暗卫中\"前压后松\"的惯用架势——他以为他们走投无路,防备反而松了。
\"殿下,\"沈烬贴着楚昭耳畔低语,\"等我点燃东墙帷幔,您去推那三只瓮。\"她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背,将寒渊匕首塞过去,\"用这刀劈瓮口,快。\"
楚昭的剑势一顿,旋即明白过来。
他反手将匕首按回她掌心,指腹在她腕间脉门重重一叩——这是暗卫里\"计划可行\"的暗号。
沈烬深吸一口气,舌尖抵着后槽牙压下翻涌的灼痛。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淡金色的火苗从指缝里钻出来,像串跳动的金铃。
这是\"烬火\"最微弱的形态,可即便如此,她后颈的诅咒纹路还是开始发烫,像被烙铁熨过。
东墙的帷幔是茜红色的,沾了夜露有些潮湿。
但火苗触到布料的刹那,竟腾地窜起半人高——原来那帷幔早被人浸过松油。
沈烬望着突然暴涨的火势,心里掠过一丝冷笑:墨云策准备得倒周全,连放火的引子都备好了。
\"救火!\"紫鸢的尖嗓划破夜色。
暗卫们果然乱了阵脚,纷纷转身去扑火。
墨云策的瞳孔缩成针尖,刚要喝止,却见楚昭如离弦之箭冲向墙角的陶瓮。
\"拦住他!\"墨云策甩袖掷出三枚透骨钉。
楚昭旋身避开,剑尖挑开两枚,第三枚擦着他左肩划过,在玄色衣料上绽开血花。
他却像没知觉似的,挥剑劈向陶瓮——寒渊匕首的刃口刚触到瓮身,瓮壁竟\"咔\"地裂开蛛网纹。
\"是冰瓮!\"紫鸢惊呼。
原来这陶瓮外层是陶,内里冻着整瓮冰,表面的水痕是融化的薄冰。
楚昭的剑势未减,第二剑劈在裂纹处,冰瓮轰然炸裂,三尺高的冰墙碎成千万冰晶,在火光里闪得人睁不开眼。
沈烬趁机甩出袖中软鞭,缠住廊下挂着的青铜灯树。
她借力荡起,足尖点在冰碴上,淡金火焰从掌心腾起,精准地烧断了连接灯树的铜链。\"当啷\"一声,灯树砸向暗卫堆里,顿时哭嚎一片。
\"好手段。\"楚昭扯下外袍裹住她腰肢,将她往墙上一带。
两人背靠背站在冰水里,脚下的青砖被冰碴浸得滑不留手。
墨云策的暗卫刚扑灭火,又被冰碴滑倒,摔得东倒西歪。
\"走!\"沈烬指向三丈高的围墙。
那墙头上插着碎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楚昭弯腰将她托举过肩,沈烬攀住墙沿,指尖被瓷片划得鲜血淋漓,却咬着牙翻了上去。
她趴在墙头伸出手:\"拉我!\"
下方突然传来箭簇破空声。
苏悦和秦风带着二十名暗卫杀了进来,秦风的长弓连射三箭,逼得墨云策后退半步。\"王妃!
九殿下!\"苏悦挥着柳叶刀砍翻两个暗卫,\"我们断后!\"
楚昭借着力跃上半墙,沈烬攥住他手腕拼命往上拉。
两人的汗水混着血水,在砖墙上洇出暗红的痕迹。
眼看楚昭的右腿就要翻上墙头,变故突生——
\"小心!\"沈烬突然抬头。
月光下,一枚乌沉沉的透骨钉破风而来,钉尖泛着幽蓝的光,正是墨云策方才没掷出的淬毒暗器。
它擦着楚昭后颈飞过,钉进墙里的声响,比更漏还要清晰。
沈烬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腾起烈焰,将那枚暗器烧得通红。
可她后颈的诅咒纹路已蔓延至耳尖,像团要烧穿皮肤的火。
楚昭反手将她护在身后,望着墙下正擦着袖中暗囊的墨云策,眼底翻涌着冷冽的暗潮。
墙下传来紫鸢的尖叫:\"大人,那玉佩!\"
沈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方才从墙缝里落下的半枚染血玉佩,正躺在冰水里,\"双生\"二字被血水浸得发亮。
而墨云策的脸色,在火光里白得像张纸。
沈烬的指尖火焰因诅咒反噬而晃动,那枚透骨钉虽被烧红,却仍带着灼热的余势擦过楚昭后颈,在他皮肤上烙下一道焦痕。
楚昭闷哼一声,却借势将沈烬往墙内一推,自己单手撑住墙沿,右腿猛地一蹬——碎瓷片划破他的裤管,在小腿上扯出三道血口,却被他用内力强行压下痛觉。
\"抓紧!\"沈烬反手扣住他手腕,另一只手凝聚起更盛的火焰,将墙头上的碎瓷片烧得噼啪作响。
灼热的气浪逼得下方暗卫纷纷后退,连墨云策都眯起眼避开强光。
趁此间隙,楚昭借着力道翻上墙头,两人背靠背半蹲在墙顶,下方的喊杀声、火舌舔舐木梁的噼啪声、冰碴碎裂的脆响,全被风声揉成一片混沌。
\"走!\"楚昭拽着她往邻院跃去。
可刚离地半尺,沈烬后颈的诅咒纹路突然如沸水般翻涌,她眼前一阵发黑,指尖的火焰\"噗\"地熄灭。
两人的身影在半空顿了顿,竟直直往墙下栽去!
\"王妃!\"苏悦的尖叫混着箭簇破空声炸响。
秦风的长箭擦着楚昭耳畔钉进墙里,箭尾的红缨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正是这一箭的力道,让楚昭在坠势中扭转身子,将沈烬护在怀里,后背重重撞在邻院的青瓦上。
瓦片碎裂的脆响里,沈烬尝到了血的腥甜,却见楚昭额角的冷汗正顺着下颌滴在她肩头。
\"没事。\"楚昭扯下腰间玉佩砸向追来的暗卫,玉佩碎裂的刹那,里面竟弹出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扎得最近的暗卫惨叫着捂住面门。
这是他早与暗卫营商量好的后手——每枚皇室玉佩里都藏着应急的淬毒暗器,专破近身围攻。
墙下传来墨云策的怒吼:\"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紫鸢的身影在火光里一闪,她甩出的软鞭卷住墙沿,正往上攀爬。
沈烬咬着牙撑起身子,从发间拔下金步摇,对准紫鸢的手腕掷去——那金步摇尾端淬着南宫烬给的\"见血封喉\",是她特意藏下的杀招。
紫鸢惊呼一声缩回手,鞭梢却还是擦过沈烬的裙角,扯下一片绣着丹凤的缎子。
沈烬望着那片飘坠的残红,突然想起方才冰水里的半枚玉佩。
双生...双生...她后颈的灼痛突然化作一阵刺痛,前世的碎片如潮水涌来:朱红宫墙下,穿月白锦袍的少年将半枚玉佩塞进她掌心,说\"等我\";火海中,同样的玉佩在她颈间发烫,烧红了整片雪缎似的肌肤...
\"阿烬!\"楚昭的低唤将她拉回现实。
他扯下外袍系在两人腰间,指向院外的枯井:\"从井下密道走。\"沈烬这才发现,邻院的枯井边堆着新翻的泥土——是暗卫营早布好的退路。
她攥紧他的手,掌心的汗混着血,在他手背上洇出温热的痕迹。
下方传来暗卫撞门的巨响,紫鸢的尖笑穿透门板:\"九殿下,王妃娘娘,这洛阳城可没你们的容身之处!\"沈烬望着楚昭染血的衣襟,突然笑了。
她的笑里带着烬火燎原的野气,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容身之处?\"她指尖再次腾起淡金火焰,将井边的引火草点燃,\"我们偏要烧出一片新天来。\"
火焰腾起的刹那,两人坠入枯井。
黑暗中,楚昭的手掌覆上她后颈的诅咒纹路,输送着绵长的内力压制灼痛。
沈烬听见他贴近耳畔的低语:\"别怕,我在。\"而井外,墨云策捏着那半枚染血的玉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双生劫,原来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