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的鞋跟碾过青石板的裂缝时,耳后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
她脚步微顿,余光瞥见巷口阴影里闪过几道黑影——是苏谋士的人。
\"陈将军。\"她压低声音,扶着老人的手悄悄用了三分力,\"您可还记得三年前漠北那场沙暴?\"
陈将军咳了两声,冰魄丹的凉意正顺着喉管往下淌。
他受伤的左肩还在渗血,却在听见\"漠北\"二字时瞳孔微缩——那是他生平最耻辱的一仗。
当时敌军利用沙丘地势设伏,他带的三千骑兵被埋在沙坑里,要不是沈老将军率部从侧翼包抄...
\"沈姑娘是要?\"他声音发哑,却已顺着沈烬的目光望向前方——废弃军营外那道干涸的河道。
话音未落,十数把刀刃已从巷口两侧的屋檐下探出,在月光里泛着冷光。
苏谋士摇着折扇从阴影中踱出,嘴角挂着笑:\"沈王妃好兴致,大半夜逛林府?
不如随在下回丞相府喝杯茶,林相爷备了百年普洱。\"
他身后的黑衣卫呈扇形散开,将三人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沈烬数了数,至少有三十人——其中五个腰悬玄铁剑,是林府暗卫里的\"铁卫\",其余二十几个手持短刀,看步伐是练过地趟刀的好手。
南宫烬的指尖在袖中摩挲着毒囊,低声道:\"我能放倒左边七个,但中间那铁卫...\"
\"别硬拼。\"沈烬的指甲掐进掌心,后颈的灼痛又开始翻涌——那是烬火能力即将失控的前兆。
她扫过河道两侧陡峭的土坡,坡上的枯枝败叶在夜风里簌簌作响,\"跟我演场戏。\"
陈将军还没反应过来,沈烬突然拔高声音:\"陈叔!
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若不是你当年在城楼上撤了火油,我沈家三十口何至于被烧得连骸骨都不剩!\"
\"沈姑娘!\"陈将军瞳孔骤缩,随即反应过来,踉跄着后退两步,\"我...我当年是被林相胁迫!\"
\"胁迫?\"沈烬眼眶泛红,抄起地上半截断砖砸过去,\"你若真有悔意,为何刚才在密室里不肯交出证据?\"
苏谋士的折扇\"啪\"地收拢。
他最擅察言观色,见两人争执,嘴角笑意更浓——看来这对\"同盟\"根本不牢靠。
他冲身后使了个眼色,黑衣卫们脚步放轻,慢慢围拢。
沈烬余光瞥见最近的铁卫离自己只剩三步,突然拽着陈将军往河道方向退去:\"走!
去漠北找当年的守桥兵,我就不信没人肯作证!\"
\"胡闹!\"陈将军故意踉跄,\"那河道早干了十年,万一...\"
\"万一什么?\"沈烬反手推了他一把,两人跌跌撞撞冲进河道中央。
苏谋士眯起眼。
河道两侧的土坡足有两丈高,此刻月光斜照,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挥了挥手,黑衣卫们跟着踏进河道,铁卫的玄铁剑在干涸的河床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沈王妃,你可知这河道底下埋着什么?\"苏谋士的声音像蛇信子,\"是林相爷当年平叛时埋的火药。\"他突然提高音量,\"动手!\"
三十把刀刃同时出鞘的刹那,沈烬的右手燃起幽蓝火焰。
那火焰没有温度,却让周围的空气都扭曲起来。
她反手拍向左侧土坡,幽蓝火舌舔过枯枝的瞬间,枯枝\"轰\"地炸开,竟燃出赤金火焰——这是烬火最暴烈的形态,专烧凡火不侵之物。
\"快捂口鼻!\"陈将军吼道。
他早看出沈烬的计划:土坡表层是松沙,底下埋着经年累月的腐叶,这把火一烧,腐叶发酵的浊气混着松沙,能催得土坡崩塌!
果然,赤金火焰顺着枯枝爬向坡顶,所过之处腐叶腾起黑烟,松沙簌簌滚落。
苏谋士的脸色骤变,刚喊出\"退——\"字,整面土坡已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第一块磨盘大的土块砸下来时,最前排的黑衣卫被砸得骨断筋折。
松沙混着碎石劈头盖脸落下来,河道里顿时一片惨叫。
沈烬拽着陈将军往右侧跑,南宫烬断后,毒钉专挑铁卫的眼耳——那些玄铁剑虽利,却挡不住透骨钉上的\"见血封喉\"。
\"沈烬!\"苏谋士的折扇被碎石砸断,他抹了把脸上的血,\"你敢伤我林府的人,林相爷定要你...\"
\"苏先生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沈烬头也不回。
她能感觉到后颈的灼痛像蚂蚁啃噬,这是烬火反噬的前兆。
得尽快找到压制诅咒的冰魄草,否则下次用能力,怕是要烧穿经脉。
三人从混乱的人群中杀出时,黑衣卫已倒下小半。
苏谋士捂着肋下的伤口狂吼:\"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剩下的铁卫抹了把脸上的血沙,提剑追来。
\"往东边跑!\"陈将军指着前方,\"那边有片野杏林,我当年...\"
\"来不及了。\"南宫烬突然拽住两人。
他的毒囊已空,额角挂着血珠,\"他们的暗卫会抄近路。\"
沈烬的心跳得厉害。
她能听见身后铁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玄铁剑的嗡鸣像催命符。
就在这时,陈将军突然踉跄着撞向左侧土坡,松动的石块\"哗啦啦\"滚落,挡住了追兵的视线。
\"走!\"他推了沈烬一把,\"我引开他们!\"
\"陈叔!\"沈烬的眼眶发热。
她知道陈将军伤重,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可此刻容不得她犹豫——怀里的星图拓本比自己的命还重要,那是找到前朝遗宝的关键。
三人顺着河道狂奔,夜风灌进领口,刮得后颈的灼痛愈发剧烈。
沈烬咬着唇,数着心跳——还有三息,反噬就要来了。
\"看!\"南宫烬突然指着前方。
月光下,一座破旧的了望塔斜斜立在土丘上。
塔尖的木梁已经腐朽,半边围墙倒成了断壁,却在这荒郊野岭里格外醒目。
沈烬的脚步顿了顿。
她记得林府的暗卫分布图上,这一带根本没有了望塔——是谁建的?
又为何会在今夜出现在他们逃亡的路上?
身后传来铁卫的怒喝:\"别让他们跑了!\"
沈烬攥紧星图拓本,率先冲进断壁。
月光透过腐朽的木窗洒进来,照见墙角堆着半袋发霉的麦种,和...半枚刻着龙纹的青铜残片。
她的呼吸一滞。那龙纹的弧度,和楚昭腰间玉佩上的暗纹一模一样。
\"沈姑娘!\"陈将军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
沈烬将青铜残片踹进麦种里,转身时已恢复冷肃:\"上二楼,用木梁堵门。\"
楼下传来铁器撞门的声响。
沈烬靠着墙滑坐在地,后颈的灼痛终于化作一阵刺痛,眼前闪过片段——前世的自己,似乎也在这样一座了望塔里,握着同样的青铜残片,对另一个人说:\"这是解开双生劫的钥匙。\"
\"沈姑娘?\"南宫烬的声音带着担忧。
沈烬闭了闭眼,将那些混乱的画面压下。
她摸出袖中最后一颗冰魄丹,塞进嘴里。
丹药的凉意漫过喉咙时,她听见楼下传来苏谋士的尖叫:\"烧了这破塔!
我看他们能躲到什么时候!\"
火光从窗口窜进来的刹那,沈烬望着塔尖的月亮,突然笑了——她等这把火,等了整整三年。
沈烬的指尖在墙缝里抠出半片碎瓦,借着月光扫过塔内结构——二楼木梁因年久失修已有些倾斜,楼梯拐角的木板被虫蛀出几个窟窿,墙角那袋麦种在风里散着陈腐的潮气。
她迅速扯下腰间丝绦,将麦种袋捆在倾斜的木梁上,又对南宫烬使了个眼色:\"去把楼梯第三块踏板的毒粉换成'迷踪散',苏谋士吃过亏,这次定要先派小喽啰探路。\"
陈将军扶着墙摸到窗边,用剑鞘敲了敲外层的断壁:\"这墙土松,我凿几个洞,等他们冲进来时...\"他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铁器刮擦青砖的声响——苏谋士的人到了。
\"沈王妃好手段,借土坡埋人。\"苏谋士的声音裹着夜露,从塔外飘进来,\"不过这破塔可没第二条路,你当本谋士会像那些蠢货似的往里冲?\"
沈烬贴着楼板蹲下,听见外面传来\"噼啪\"的火折子声。
不多时,浓烟顺着门缝钻进来——苏谋士竟让人在塔周堆了湿柴,要熏出他们。
陈将军的咳嗽声压都压不住,南宫烬赶紧摸出解毒丹塞给他,自己则抄起桌上的破碗,在窗台泼了圈毒水。
\"烧塔!\"苏谋士的喝令混着柴薪爆裂声炸响。
火苗从窗口窜进来时,沈烬的后颈又开始发烫——反噬要来了。
她咬着牙点燃麦种袋的丝绦,幽蓝火焰顺着丝线爬到木梁上,赤金火舌瞬间裹住那袋麦种。
\"轰!\"
腐朽的木梁经不住高温,\"咔嚓\"断裂的刹那,麦种袋砸向楼梯口。
陈将军早将断壁凿出的土块堆在二楼边缘,此刻随着木梁坍塌的震动,土块如暴雨般砸向楼下。
南宫烬的\"迷踪散\"混着麦种碎屑炸开,黑衣卫们刚吸进半口,便觉眼前重影,挥剑砍向自己人。
苏谋士在塔外看得瞳孔骤缩。
他原以为烧塔就能瓮中捉鳖,谁料火光里突然飞出无数土块,砸得前排铁卫头破血流,剩下的人又因毒粉自相残杀。
他正要喝令撤退,却见塔内闪过一道幽蓝火光——是沈烬的烬火!
\"撤!
快撤——\"苏谋士的喊叫声被爆炸声淹没。
沈烬借着反噬前的最后力气,将烬火引向塔周未燃尽的湿柴。
那些本用来熏人的湿柴遇了赤金火焰,竟腾起刺目白光,烤得黑衣卫们抱头鼠窜。
三人从塔后断墙翻出时,陈将军的衣襟已被血浸透,南宫烬的袖中只剩最后两枚透骨钉。
沈烬捂着后颈踉跄两步,却在月光下瞥见塔基处有道新翻的土痕——那是方才坍塌的木梁下露出的,半块刻着\"林\"字的青铜碑。
\"沈姑娘!\"南宫烬拽住她的手腕。
沈烬回头望了眼仍在燃烧的了望塔,苏谋士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那谋士正用帕子捂着口鼻,目光像淬了毒的针,一寸寸扫过废墟——他在找什么?
是她藏起的青铜残片,还是塔底那半块\"林\"字碑?
夜风卷起灰烬,落在沈烬发间。
她摸出袖中冰魄丹的空瓶,喉咙里泛起腥甜——反噬的剧痛正顺着经脉往上涌。
但此刻她顾不上这些了,因为她看见苏谋士突然蹲下身,指尖划过塔基那道土痕。
他的动作很慢,慢得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积蓄更狠的杀招。
\"走。\"沈烬擦了擦嘴角的血,将星图拓本往怀里按了按,\"他发现了。\"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野杏林深处时,苏谋士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塔底那半块\"林\"字碑,又抬头看向月亮——今晚的月太亮了,亮得让他看清了沈烬方才藏起的青铜残片上的龙纹。
那纹路,和楚昭腰间的玉佩...
\"追。\"苏谋士扯下染血的帕子,\"活要见人,死...也要见他们手里的东西。\"
野杏林的枝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着他阴恻恻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