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策的口哨声像根淬毒的银针,刺破了花园里紧绷的空气。
原本倒在血泊里的暗卫突然翻身而起,树影里、假山下、回廊转角处——足有三十道身影如夜枭扑棱着翅膀,持着淬毒短刃将沈烬、楚昭等人围作铁桶。
月光被刀光割碎,碎银般落了沈烬肩头一片,她扶着假山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后颈的诅咒纹路又开始灼烧,像有团活炭嵌进骨头里。
楚昭反手扣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袖扣缝隙渗进来。
他背抵着她的背,玄色蟒纹大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暗卫分三圈,外圈持盾,内圈带弩。\"他的声音很低,混着风钻进她耳里,\"为首那个穿玄铁鳞甲的,肩甲有三道刀痕——是黑煞。\"
沈烬顺着他目光扫过去。
那黑煞生得虎背熊腰,左脸有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此刻正用刀尖挑开死士的衣襟,露出心口处暗红的图腾——是墨云策的私印。
她喉间泛起腥甜,终于明白方才那些癫狂死士为何不怕火:墨云策用蛊毒控了他们,暗卫里也掺了他的人。
\"九皇子妃,\"墨云策从紫鸢身后踱出来,腰间玉佩撞出细碎声响,\"你说你烧得尽天下火,可这暗卫营的刀,你烧得断吗?\"他笑着,目光扫过沈烬后颈那抹若隐若现的红痕,\"听说你这'烬火'用一次,命就短一分?
今日倒是要看看,是你的火先灭,还是我的刀先——\"
\"墨大人急什么?\"楚昭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玉,\"你私调暗卫、毒控死士,这罪名够抄三回九族。\"他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玉牌,那是皇帝亲赐的虎符,\"你猜,等会儿巡城卫冲进来,是先砍你的头,还是先剐你养的这些狗?\"
墨云策的笑僵在脸上。
沈烬趁机扫过四周——东边那株老槐离池塘不过五步,枝桠斜斜探在水面上,要是能引暗卫往那边挤......她扯了扯楚昭的袖角,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池塘。\"
楚昭的脊背微微一震,旋即抬高声音:\"墨大人可知,方才来的黑甲卫是太子的人?\"他故意拖长尾音,\"太子说要见弟妹......\"
\"放屁!\"墨云策脸色骤变,下意识回头望回廊。
这一分神的空档,沈烬拽着楚昭往老槐方向挪了两步。
黑煞立刻察觉,挥刀大喝:\"围紧!\"暗卫们的盾墙立刻收缩,刀刃几乎要擦到沈烬的裙角。
\"苏悦!\"沈烬突然扬声,\"秦风!\"
那边正与紫鸢缠斗的两人立刻会意。
苏悦是暗卫里少有的女将,剑法如游龙,此刻故意卖了个破绽,让紫鸢的匕首划破左臂。
紫鸢得意地扑上来,却被秦风用剑鞘狠狠砸中膝弯——那是他们在暗卫营里练了百遍的\"背刺\"。
紫鸢踉跄着栽进花坛,鬓间金步摇扎进泥土里,活像只被拔了毛的孔雀。
沈烬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后颈的灼痛已经漫到耳后,像有根烧红的铁钎在往脑子里钻。
楚昭的手悄悄覆上她后腰,是暗卫营的暗号\"稳住\"。
她深吸一口气,借着转身的动作撞了撞楚昭:\"数到三。\"
\"一。\"楚昭的声音混着刀兵相击声。
\"二。\"沈烬的脚尖勾住块碎石,精准地踢向黑煞脚边。
黑煞骂了句脏话,挥刀去劈碎石。
就是这刹那的分神,沈烬拽着楚昭猛地扑向老槐。
两人撞开两个持盾暗卫,沈烬的裙角被划开道口子,却也在接触水面的瞬间,反手抄起老槐下的铜盆——那是花匠用来浇花的,此刻正满满当当盛着水。
\"泼!\"
楚昭的玄铁剑挑飞铜盆,沈烬跟着甩出袖中藏的银梭。
两盆水兜头浇向暗卫群。
月光下,水珠像撒了把碎钻,却在接触暗卫面甲的刹那,变成了无孔不入的麻烦——盾牌滑不留手,弩弦沾了水发不出力,几个暗卫的刀甚至因为手滑当啷坠地。
\"好!\"秦风的剑挑飞紫鸢最后一枚飞针,顺势割断了她的发绳。
苏悦趁机扑上去,将紫鸢按在地上,银簪抵住她咽喉:\"动一下,我戳瞎你左眼。\"
墨云策的脸白得像张纸。
他转身要跑,却被楚昭的剑鞘抵住后心:\"墨大人往哪儿去?\"
黑煞的刀重重劈在两人身侧的青石上,火星子溅了沈烬满脸。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疤瘌跟着扭曲:\"主子,先杀了这女的!
她后颈那红印子......\"
沈烬心头一凛。
她后颈的诅咒纹路是禁忌,连楚昭都只见过一次。
黑煞怎么会......
\"闭嘴!\"墨云策突然暴喝,他踉跄着后退,踩碎了脚下的残刃,\"都给我杀!
杀了他们!\"
暗卫们像被踩了尾巴的疯狗,不顾阵型地扑上来。
沈烬的指尖开始发烫,那是\"烬火\"要失控的前兆。
她咬着牙按住后颈,却见楚昭反手抽出她腰间的软剑——那是她用天外陨铁铸的,专克玄铁兵器。
\"跟紧我。\"他低喝一声,软剑挽了个剑花,竟将扑上来的三柄刀同时挑飞。
沈烬借着他的力道翻上老槐,折下根树枝甩进池塘——水面立刻腾起大片水雾,模糊了暗卫的视线。
\"走!\"
苏悦拽着紫鸢,秦风断后,众人借着水雾往回廊方向冲。
沈烬回头看了眼,楚昭的大氅已经被划得破破烂烂,却仍像道铁闸护在她身后。
她后颈的灼痛几乎要让她昏过去,却还是咬着唇笑了——这局,他们要赢了。
可就在她的脚尖即将踏上回廊青石板时,黑煞的怒吼突然穿透水雾:\"放弩!\"
\"小心!\"楚昭猛地扑过来,将她撞进旁边的月洞门。
数十支弩箭擦着她耳际飞过,钉在身后的影壁上,像只只倒竖的黑羽。
沈烬抬头,却见原本应该被水浸湿的弩弦此刻泛着幽蓝——那是涂了避水胶的毒弩。
墨云策的笑声从雾里飘出来,带着几分癫狂:\"九皇子妃,你以为这点水就能困得住我?\"他的声音突然拔高,\"黑煞!
杀了楚昭,本大人许你做暗卫营统领!\"
沈烬扶着影壁站起来,后颈的灼烧感已经蔓延到整个后背。
她望着楚昭染血的肩头,又望着暗卫们重新收紧的包围圈,突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他们以为能突围的瞬间,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暗卫的盾墙如铁箍般收紧,月光被切割成碎片落在沈烬眼睫上。
她后颈的诅咒纹路已烧得通红,像是要将皮肤灼穿,连指尖都泛起半透明的赤金——那是\"烬火\"即将破体而出的征兆。
楚昭的玄色大氅浸透血渍,却仍固执地挡在她身前三寸,软剑上的血珠顺着剑锋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暗红的花。
\"九皇子,你护不住她的。\"黑煞的刀挑开脸上沾着的水痕,疤瘌在月光下泛着青,\"墨大人说了,取沈烬项上人头,赏黄金万两。\"他话音未落,暗卫们的刀便压得更低,盾与盾相抵的闷响震得沈烬耳膜发疼。
沈烬咬着唇,余光瞥见苏悦正用银簪抵着紫鸢后颈——那姑娘的发间还沾着泥,金步摇歪在耳侧,眼神却狠得像淬毒的针。
她忽然想起方才黑煞提到\"后颈红印子\"时墨云策的失态,心里闪过一道光:\"墨大人,你比黑煞更怕我的诅咒是不是?\"她故意提高声音,\"你早知这纹路是前朝'烬火女'的标记,怕我引动禁忌之火,连暗卫都不敢靠近我三步!\"
墨云策的喉结动了动,指尖死死掐住腰间玉佩。
沈烬乘胜追击,袖中银梭猛地扎向紫鸢脚边——那是她方才从花坛里捡的碎瓷片,锋利的棱角擦过紫鸢脚踝,疼得她尖叫出声:\"主子救我!
他们要杀我!\"
\"闭嘴!\"墨云策额头青筋暴起,终于露出破绽。
沈烬立刻对苏悦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银簪往前一送,在紫鸢耳后划出血痕:\"墨大人,令爱这张脸要是花了......\"她故意拖长话音,\"听说您夫人最宝贝这女儿的容貌?\"
墨云策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私调暗卫已是死罪,若再搭上女儿性命,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沈烬盯着他颤抖的指尖,知道自己赌对了——紫鸢不是侍女,是他藏在暗卫营的嫡女!
\"退开!\"墨云策突然暴喝,暗卫们的盾墙竟真的松动半寸。
楚昭的软剑趁机挑飞左侧暗卫的盾牌,沈烬拽着他往缺口处冲,却听黑煞怒吼:\"主子疯了?
杀了他们!\"他挥刀劈向楚昭后心,刀风带起的气浪刮得沈烬脸颊生疼。
千钧一发之际,沈烬后颈的灼痛突然翻涌成火海。
她顾不上诅咒反噬,咬破舌尖,赤金色的火焰从指缝窜出——不是普通的火,是能熔金化铁的\"烬火\"。
火焰裹着她的银梭射向黑煞,精准地钉入他持盾的手腕。
黑煞惨叫着甩盾,那玄铁盾竟被烧出个焦黑的窟窿。
\"走!\"楚昭拽着她冲进松动的盾墙,秦风的剑同时划破右侧暗卫的弩弦,苏悦推着紫鸢挡在最前。
暗卫们投鼠忌器,刀势缓了三分。
众人借着力道撞开月洞门,沈烬的裙摆扫过影壁上的弩箭——那些涂了避水胶的毒弩,此刻正被她残留的火焰烤得滋滋冒蓝烟。
\"追!\"黑煞捂着烧伤的手腕吼道。
沈烬回头,见墨云策正掐着紫鸢的脖子嘶喊:\"杀了他们!
杀了就没事了!\"紫鸢的眼泪混着血珠往下掉,却死死咬着唇不发一言。
沈烬突然意识到,这姑娘或许不像表面那么坏——她的金步摇尾端刻着\"平安\"二字,是母亲求来的护身符。
夜风卷着血腥气灌进月洞门。
沈烬的后颈已经疼得发麻,可她望着楚昭染血的肩,望着苏悦护在紫鸢身前的背影,突然笑了。
她摸向腰间——那里挂着楚昭前日塞给她的玉牌,说是能\"镇邪\"。
此刻玉牌正发烫,像团温火熨着她的诅咒纹路。
原来他早知道......
暗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烬握紧楚昭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血痂传来。
她望着前方漆黑的回廊,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巡城卫?
还是......
\"九皇子妃!\"
一声清喝穿透夜色。
沈烬转头,看见假山后跃出道青衫身影,腰间铁笛闪着寒光——是南宫烬!
他的毒针已经封了暗卫后路,身后还跟着二十余个持火把的江湖客。
墨云策的脸彻底白了。
沈烬望着南宫烬抛来的青瓷瓶——那是压制诅咒的\"寒玉膏\"。
她抹了抹后颈,灼烧感立刻退了三分。
楚昭的软剑在月光下划出银弧,割断最后一道弩弦:\"墨大人,你输了。\"
暗卫们的刀还举在半空,却再不敢往前半步。
沈烬望着墨云策颤抖的指尖,又望着楚昭染血的眉眼,突然明白:他们以为的绝境,不过是另一场局的开始。
而真正的杀招,才刚刚露出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