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乌云撕成碎片,沈烬望着天空炸开的猩红信号弹,后颈的灼烧感如蛇信子般舔过脊椎。
她攥紧楚昭的衣袖,指尖几乎要掐进肉里——方才为他抹\"离魂散\"时,她偷偷将最后半颗压制诅咒的冰魄丹塞进他掌心,此刻自己后颈的咒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像团烧穿皮肤的炭火。
\"出口被封了。\"楚昭的声音冷得像淬过霜的剑。
东侧月洞门前不知何时立起两排玄甲暗卫,玄铁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腰间佩刀的弧度与之前那些暗卫截然不同——是墨云策私养的\"玄鳞卫\",传闻中只听令于他一人的死士。
墨云策捂着发麻的手腕站在假山后,嘴角扯出狞笑。
他身后的紫鸢正用帕子捂着口鼻,发梢还沾着南宫烬撒的\"迷香粉\",但此刻那些暗卫都戴着浸过解药的丝帕,显然早有准备。
沈烬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苏悦染血的刀——那刀鞘上还刻着玄旗卫的图腾,突然想起三日前苏悦替她送药时说的话:\"当年我入暗卫,是为了查清我爹被冤杀的真相,玄旗卫里,像我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苏姑娘。\"她突然低声唤住正擦刀的苏悦,\"可还记得你说过,玄旗卫里有你结义的三哥?\"
苏悦的手指在刀鞘上顿了顿,抬眼时眼底闪过锐光。
\"去告诉他们,墨云策私调玄鳞卫屠的不只是我们,还有上个月在码头被灭口的二十个玄旗卫兄弟——他们的家眷至今还在城门口跪着讨说法。\"沈烬的声音轻得像风,\"你说,这些吃玄旗粮长大的暗卫,是听墨云策的,还是护自己的兄弟?\"
苏悦的刀\"当啷\"坠地。
她弯腰拾刀时,顺手扯下腰间玄旗卫的令牌,在掌心攥得发烫。
\"跟我来!\"她突然大喝一声,朝着玄甲暗卫群冲去。
几个暗卫举刀要拦,却在看清她脸上的伤疤时顿住——那是三年前替玄旗卫副统领挡刀留下的。\"刘三!\"苏悦踹开挡路的刀,\"你媳妇上个月难产,是谁求了太医院的王院判?
张七!
你妹妹被人贩子拐走,是谁托了漕帮的人找回来?\"
暗卫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一个圆脸暗卫突然摘下面具,声音发颤:\"苏姐?
真的是你?\"
\"是我。\"苏悦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道狰狞的旧疤,\"当年为救你们副统领,我在乱箭里趴了三天三夜。
现在墨云策要拿你们当他的陪葬,你们甘心?\"
圆脸暗卫的刀\"哐当\"落地。
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玄旗卫的暗卫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吼道:\"玄旗卫只护大楚,不护乱臣!\"
玄鳞卫的首领勃然大怒,挥刀要砍那圆脸暗卫。
苏悦的刀却先一步架在他颈间:\"玄鳞卫是墨云策的私兵,玄旗卫是大楚的刀!\"她反手将刀掷向空中,寒光掠过众人头顶,\"要当大楚的刀,还是当乱臣的狗,自己选!\"
刀落地的瞬间,玄旗卫的暗卫们突然调转刀刃,与玄鳞卫厮杀在一起。
花园里顿时乱作一团,刀光剑影间夹杂着\"反贼叛徒\"的骂声。
沈烬拽着楚昭的衣袖就跑,南宫烬扛着紫鸢当盾牌断后,秦风护着众人后背,药粉烟雾里不时溅起血珠。
\"想走?\"墨云策的笑声像夜枭,他突然甩出三枚透骨钉,直取楚昭后心。
楚昭旋身挥剑,软剑绞住透骨钉的瞬间,沈烬后颈的咒纹突然炸开剧痛——她咬着唇咬破了血,指尖凝聚起豆大的赤焰,精准地弹向墨云策的面门。
赤焰擦着墨云策的耳尖烧穿他半幅衣袖。
他惊得踉跄后退,这才想起眼前的女子是传说中能操控\"烬火\"的怪物。\"烧死她!\"他嘶声喊,\"烧——\"
话音未落,楚昭的剑已抵住他咽喉。
软剑的寒意顺着皮肤钻进骨髓,墨云策望着楚昭眼底的冰碴,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他亲手将楚昭的生母,前朝最后的公主,推进了护城河里。
\"九皇子...不,该叫你'殿下'了?\"墨云策喘着气,嘴角渗出血沫,\"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查清当年的事?
你娘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半块...\"
\"住口。\"楚昭的剑又压进半分,\"你没资格提她。\"
沈烬望着楚昭紧绷的下颌线,后颈的灼烧感几乎要将她掀翻。
她扶住旁边的太湖石,指甲在石面上抠出白痕——冰魄丹的效力早过了,此刻每用一分烬火,咒纹就往心口蔓延一寸。
但她不能倒,至少要等到楚昭杀了墨云策,等到他们冲出这鬼地方...
\"王妃小心!\"秦风的喊声响彻夜空。
沈烬转头,正看见紫鸢不知何时挣脱了南宫烬的束缚,手里握着把淬毒的短刃,正朝着她后心刺来。
她想躲,可双腿像灌了铅;想唤烬火,可指尖的赤焰刚冒头就熄灭了——咒纹已经缠上了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掠过。
苏悦的刀精准地挑开紫鸢的手腕,短刃\"当啷\"坠地,扎进沈烬脚边的泥土里,刀尖还滴着幽绿的毒汁。
\"谢...谢。\"沈烬扶着苏悦的肩,冷汗浸透了中衣。
\"该谢的是你。\"苏悦笑着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要不是你,我这辈子都只能当块见不得光的暗卫牌。\"
这时,楚昭的剑突然一震。
墨云策不知何时摸出个青瓷瓶,正往自己嘴里倒药末。
楚昭反手扣住他手腕,青瓷瓶\"啪\"地摔碎在地上,药末混着血珠溅了满地。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赢?\"墨云策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细线,\"玄鳞卫的支援...已经到了...\"
沈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月洞门外突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
数十个玄鳞卫举着火把冲进来,火光映得他们的玄甲发亮,像一群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楚昭将沈烬护在身后,软剑在掌心转出剑花。
沈烬望着他挺直的脊背,突然想起新婚夜他说的话:\"本王不需要王妃,只需要一个能站在我身边的人。\"
现在,她终于能站在他身边了——即便后颈的咒纹已经缠到了锁骨,即便每呼吸一次都像有把刀在割肺。
她咬着牙凝聚起最后一丝烬火,指尖的赤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亮,像朵永不熄灭的血莲。
\"昭儿。\"她贴着他的后背轻声说,\"我们回家。\"
楚昭的剑势一顿。
他侧头看她,月光落在她泛白的唇上,落在她后颈翻涌的咒纹上,突然伸手将她打横抱起。\"回家。\"他低笑一声,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温柔,\"就算踏平这玄鳞卫,也回家。\"
他们离月洞门只剩三步。
楚昭的剑挑飞最后两个拦路的玄鳞卫,沈烬的赤焰烧穿了挡路的玄铁盾牌。
南宫烬的铁笛敲碎了紫鸢的膝盖,秦风的箭射落了黑煞的刀——胜利近在咫尺,只要跨出这道月洞门,就能看见等在外面的马车,就能离开这个满是阴谋与血的花园。
就在这时,墨云策突然发出一声怪笑。
他趴在地上,用染血的手指抠开牙缝,竟从里面摸出个拇指大的瓷瓶。
瓶口的红蜡裂开,飘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紫烟。
楚昭的脚步顿住。他望着那瓷瓶,眼神陡然一沉。
沈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墨云策咧开染血的嘴,用最后一口气说:\"这是...千日醉...你娘当年...就是喝了这个...\"
话音未落,他的头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彻底没了声息。
紫烟还在飘,像条细长的毒蛇,缓缓朝着月洞门的方向游去。
楚昭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他曾在母亲旧物里见过类似的紫烟——那是二十年前雪夜,乳母颤抖着递来半块染了紫斑的锦帕,说娘娘临终前攥着它,喉咙里全是这种诡谲的颜色。
\"屏息!\"他低喝一声,臂弯收紧将沈烬护在胸口,另一只手挥剑卷起气流,试图将那缕紫烟扫向旁侧。
可紫烟却像活物般扭曲着避开剑风,直往沈烬后颈的咒纹钻——那里正泛着妖异的赤光,像磁石般吸引着毒雾。
沈烬咬碎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开。
她强撑着抬起手,指尖的烬火不再是豆大的赤焰,而是腾起半尺高的火墙。
咒纹瞬间从锁骨缠上心口,疼得她几乎要昏过去,可火势却更盛了几分——这是诅咒反噬时,烬火与咒毒同根同源的暴烈。
\"烧!\"她嘶哑着喊,火墙裹住紫烟,刹那间腾起刺目的红光。
毒雾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竟化作黑灰簌簌飘落。
墨云策的瓷瓶\"咔\"地裂开,最后一滴紫液溅在沈烬手背,立刻烧出个焦黑的血泡。
\"阿烬!\"楚昭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低头去看她的手,却见沈烬冲他扯出个苍白的笑:\"千日醉...以火克毒...我娘教过我...\"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南宫烬的低咒:\"小心!\"
沈烬转头,正看见紫鸢不知何时摸到了那半瓶碎在地上的毒药。
这女人膝盖虽碎,却用指甲抠着青石板爬过来,掌心沾着混着药末的血,正朝着楚昭后颈抹去——那里是习武之人最脆弱的死穴。
\"昭儿!\"沈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烬火凝成细针射向紫鸢手腕。
赤焰穿透她的筋脉,紫鸢的手\"啪\"地砸在地上,指缝间渗出黑血。
但她的指甲还是擦过楚昭后颈,在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
\"毒!\"苏悦的刀已架在紫鸢颈间,\"千日醉沾血即入,快取解药!\"
南宫烬冲过来,用银针刺破楚昭的伤口,黑血立刻涌了出来。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药囊,倒出一把靛青色药粉撒在伤口上:\"这是我新制的'百毒散',能逼出七成毒。
但千日醉...当年连太医院都无解...\"
楚昭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望着沈烬愈发惨白的脸,后颈的咒纹已经漫过心口,在她素色中衣上晕开大片红斑。
她的睫毛在月光下轻颤,像随时会坠下的蝶,可眼睛却固执地睁着,盯着他的伤口。
\"我没事。\"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阿烬,再撑一撑,我们马上就能...\"
\"轰——\"
月洞门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原本冲进来的玄鳞卫支援队,此刻竟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
为首的队长捂着喉咙,指缝间渗出黑血,脚边躺着半块被啃过的蜜饯——正是方才沈烬塞给秦风,让他分给外围守卫的\"平安糖\"。
\"是...是王妃的'无忧散'!\"秦风眼睛发亮,\"您说过,若有变故,就把掺了解药的蜜饯分给玄鳞卫...他们吃了毒食,又喝了带'无忧散'的水,现在毒发了!\"
沈烬的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笑。
她早就算到墨云策会调玄鳞卫支援,所以让南宫烬用\"无忧散\"混了御膳房的蜜饯,又买通送水的小太监——玄鳞卫再精锐,也抵不过这从内而外的毒。
可这笑意刚绽开,她后颈的咒纹突然如活物般窜上咽喉。
沈烬猛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方才用烬火烧千日醉时,咒毒顺着血脉反噬了。
楚昭的心跳几乎停了。
他抱着她的手在抖,却见沈烬艰难地抬起手,将染血的指尖按在他唇上:\"昭儿...我没事...你看...\"
她的目光越过月洞门,落在外面那辆青幔马车上。
驾车的老车夫掀开帘子,露出张熟悉的脸——是楚昭最信任的暗卫统领,怀里还抱着个铜炉,炉中飘出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正是压制烬火咒纹的秘方。
\"回家。\"沈烬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回家就好了...\"
楚昭抱着她冲向马车。
南宫烬背起紫鸢(这女人还活着,得留着拷问),苏悦和秦风断后,踩着玄鳞卫的尸体冲出花园。
月光重新洒在青石板上,照见墨云策圆睁的双眼——他至死都没想到,这个被他视为\"怪物\"的王妃,竟用他最擅长的毒计,将他的阴谋碾成了碎末。
马车辘辘驶远时,沈烬后颈的咒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