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龙叔卧室的灯还亮着。
他坐在床榻上,他再次认真地看了遍亲子鉴定报告。
随后将报告折叠起来,放到了他的珍藏盒,那盒子里之前装的都是跟他记忆有关的文字线索。
放好鉴定报告后,龙叔这才拿出枕头下压着的两寸大小的合影照。
合影照中婚纱照的主人公是年轻时候的他跟妻子周天娇。
宋宴辞将亲子鉴定报告交给他的时候,附带着这张照片。
望着照片上那个容貌秾丽惊艳的女子,龙叔茫然一片的大脑中,突然蹦出一些零碎的画面来。
脑袋也有些隐隐作痛。
龙叔撑着额头,死死盯着照片中的妻子,脱口而出:“娇娇。”
娇娇。
周天娇!
他的妻子叫周天娇!
龙叔只想起来妻子的名字,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们相识相爱的过程。
但这也是一个小进步了。
这一夜,龙叔睡觉都将那张照片贴在胸口,就放在那个狰狞可怖的疤痕上。
*
翌日。
乔卿凌晨五点就起来了,她听到隔壁小院有打斗的动静,便推开窗户往宋宴辞院子里瞧。
是八方在跟宋宴辞过招,两人站在院子里的梅花桩上,下盘一个比一个扎实。
听到乔卿卧室开窗的动静,刚还在陪八方对战的宋宴辞,突然一个螳螂腿将八方踹下了梅花桩。
八方:“...”
说好的点到即止呢?
宋宴辞气定神闲地站在桩子上,抬头朝乔卿看去,冷清的黑眸中带着跃跃欲试的期待,他朝乔卿招了招手:“过两招?”
乔卿欣然答应,“等着。”
乔卿拿了套宽松的运动装,就去更衣室换衣服了。
八方站在梅花桩旁边,吃惊地问宋宴辞:“你要跟乔小姐过招?乔小姐那小身板,能经得起你揍?”
宋宴辞高深莫测地说:“跟她过招,自然跟你过招不一样。”
八方:“...”
他冷笑连连,走到屋檐下,一屁股坐在地上,自怨自艾地说:“是是是,我是糙汉,我皮糙肉厚活该被揍。”
“我哪能跟乔小姐比啊。”
说完,他见宋宴辞毫无反应,站在梅花桩上自顾自地整理衣襟,更来气了。
“花孔雀!”
“就知道对乔小姐开屏!”
“也不找个镜子照照,看看你那张脸,26岁的年纪了,还跟19岁的小妹妹谈恋爱。”
“真是不要b脸。”
宋宴辞看着八方那跟熊一样魁梧的身材,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丝笑音,他真诚建议道:“能跟19岁的小姑娘谈恋爱,也是本事。你要不服,也可以找个19岁的小姑娘。”
八方虎目一瞪,没好气骂道:“你还是当哑巴可爱点。”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你这么能,怎么偷亲人家乔小姐,都只敢亲手指?”
这话算是踩到宋宴辞雷点了。
他左腿往后一退,稳稳立在另一根梅花桩上,朝八方招手:“来,继续。”
八方揉了揉还有些酸痛的胸口。
刚才宋宴辞那一脚,踹得他这会儿还疼。
八方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中气十足地吼道:“你喊我来,我就来?我不要面子?”
说完,他扭头就回了屋。
他才不跟花孔雀论高下!
八方回去冲了个澡,见头发有些长了,又用推头给自己随便推了个平头。
搞好发型,八方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打斗的动静,他表情微微生变。
混账宋宴辞!
不会真的对乔小姐下手了吧!
这么大动静,这是要把乔小姐往死里揍?
八方快步冲出客厅,来到屋檐下,刚准备开口呵斥宋宴辞做个人,就被眼前上演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那位身材纤细的乔小姐,不仅能跟宋宴辞打得有来有回,她甚至还能见招拆招!
而坚持习武11年的宋宴辞,竟然被乔小姐逼得有些招架不住。
八方像是见到了鬼,赶紧掏出手机来录像。
他得把这一幕拍下来,发给四面他们几人看看。
能看到宋宴辞吃瘪,那也是一大幸事。
拍着拍着,八方的表情越来越古怪。
这个乔小姐出招拆招的样子,看着,怎么那么像鬼面?
事实上,八方他们的古武术都是跟着教练鬼面学习的。
正因为从小学习古武术,给鬼面练就了一副强悍的身躯,她才能在非洲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年纪轻轻就成了佣兵团的教练。
在整个非洲战场上,一共就只有三名女教练。
鬼面是年纪最小,凶名最盛的那个。
录着录着,八方放下了手机。
他沉默地望着一招一式都跟鬼面如出一辙的乔卿。
这一刻,一些被他忽略的对话,纷纷跳入他的脑海——
“八方,教练没死。”
“你以为我追卿卿,是把她当成了教练的替身?”
“不然呢?”
“蠢。”
“鬼面才死,你怎么就轻易喜欢上了别人?”
“你猜。”
他猜...
八方猜到了某种可能。
他心跳如雷,他甚至能听到吞咽口水的动静。
他的确蠢。
蠢死了!
小哑巴暗恋鬼面整整十一年,怎么可能轻易变心?
前不久,荆俏配合宋宴辞演戏,在订婚仪式前一天逃婚。
乔卿在荆夫人的安排下坐上了联姻的私人飞机。
宋宴辞很重视那次见面,他带着八方和四面一行人,提前抵达离公海最近的一座私人小岛迎接乔卿。
他们几人站在海岛最高的观景平台上,通过望远镜观察荆家私人飞机的飞行轨迹。
可就在离小岛只有三四公里的高空上,那架私人飞机突然垂直地俯冲向海面,在海上一百多米的地方炸成虚无。
剧烈的爆炸声甚至传到了小岛这边。
宋宴辞当时都疯了,他竟然打算越过观景平台的栏杆去救乔卿。
可那观景平台下面是两百多米高的悬崖啊!
幸亏他跟千面出手够快,拽住了宋宴辞的腿,将他救了上来。
他们五人齐心协力架着宋宴辞来到小岛码头,将他押到了救援船上,载着他前往事发现场。
而有关这段记忆,宋宴辞已经记不得了。
因为人的大脑有自我保护机制,所以,他的大脑自动屏蔽了那段记忆。
宋宴辞对鬼面的爱,早就超过了超越了生死。
那样爱鬼面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来到柳城的短短数日,就移情别恋!
他早该想到的!
砰!
乔卿一掌击退宋宴辞。
宋宴辞落下梅花桩,往后连连退了两步,这才稳住。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乔卿,笑道:“看来这辈子,我都翻不过你这座高山。”
乔卿抱臂站在梅花桩上,只是气息微重,她笑得很桀骜霸道,“师父就是师父,你得认命。”
“是。”宋宴辞低沉的笑声,透露着真情实意的愉悦,他很配合地喊了声:“师父。”
乔卿扬眉,显然对这个称呼很受用。
“我饿了。”
乔卿说:“龙叔四点多起来做饭了,他自己耳聋听不见,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不听见。”
乔卿打了个哈欠,她说:“吃了早饭,我得补眠一会儿。”
晚上还要陪宋宴辞去陆奶奶那边吃饭,她还是要保持好气色。
得知龙叔那么早就起来做饭了,宋宴辞也觉得好笑,“他应该是激动得睡不着,索性起来找点事做。”
“他说要做汤圆,跟至亲相逢,就要团团圆圆。”
闻言,宋宴辞却有些笑不出来。
汤圆这东西,他在京都这几年从来不碰。
因为他克星一个,吃不下那种圆满的东西。
但今天,他却想吃了。
宋宴辞吩咐八方:“八方,你让安婶别做早餐了,早上咱们都吃汤圆吧。”
说完,没听见八方的回应。
宋宴辞跟乔卿同时侧身,抬头看向屋檐下的八方。
八方。
他在哭。
哭起来不像熊大,像熊二了。
“乔...”
“鬼...”
八方哭得泣不成声。
乔卿静静地看了会儿哭得像个熊宝宝一样招人稀罕的八方,她无声地叹息了一声,这才走到屋檐下,伸出双臂圈住八方的肩膀。
“老八。”
“哭什么,丑死了。”
听到这声久违的‘老八’,八方彻底放声痛哭起来。
非洲战场上,谁不知道八方是一把火力无敌的枪。
谁不知道,这把枪是有主的。
他的主人是鬼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