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石阳候府。
一个鬓发霜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从里边快步走了出来,眉宇间满是阴沉。
而在他身后,则跟着个管事打扮的人,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意,嘴里不住念叨着:
“庄院长莫怪,这次当真是我们失了礼数。只因侯爷心中实在忧虑过度,才一时……”
“到底是为什么,你们侯爷自己心底清楚。”
走出府邸的庄太白厉声打断了管事的话,随即转过身冷冷地注视着他,继续道:
“你们这石阳候府,老夫日后是不会再来了,烦请转告你家侯爷——好自为之!”
说罢,庄太白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而他身后的那名管事,脸上的讨好之色也陡然消失,冷冷地注视着庄太白离去的背影,嘴角还挂着不屑的嘲笑——
“一个破郎中,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但管事未曾料到,纵使隔着这般遥远的距离,那庄太白竟似能听见他方才的低语。
话音未落,对方就骤然收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随即,庄太白的目光便如同出鞘利剑般破空而来,狠狠瞪向那名管事。
只那一瞥,管事寒意瞬间浸透全身,惊得他背脊渗出一层冷汗。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强撑着扯出笑意,恭谨地拱手作揖,袍袖下的手指却因紧张而微微发抖。
好在庄太白似乎并不愿意与这等小人物一般见识,片刻之后就转身离去。
此时那管事才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但看向对方背影的眸子里满是恐惧——方才那道冰冷刺骨的眼神,他此生从未见过。
望见那道身影渐渐消失在拐角,管事这才松了口气。
可就在此时,角门处突然闪过一个踉跄的人影。
来者跌跌撞撞走到近前,肩头因剧烈喘息而起伏着。
随即还不等管事开口问询,他就不由分说地将一封信纸塞进了管事的掌心。
“曹公子托我带来的。”
说罢,那人擦了擦额角汗水,未作半分停留便转身疾步离去。
管事正要扬声阻拦,目光却扫过手中接过的信纸,骤然被上面的内容惊得瞳孔骤缩。
霎时间,他原本已稍显缓和的面色陡然绷紧,手指更是在不停地抽搐着。
看着信纸上面的话语,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说不出话来,方才因庄太白离去而放松的眉峰,此刻已是拧成了疙瘩。
此时他再也管不了送信之人是谁了,只是踉跄着冲向内院,大声喊道:
“侯爷!急报!!”
嘶哑的呼喊穿透府邸,也惊飞了檐下栖息的燕子。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庄太白正行至朱雀大街。
他心里还琢磨着刚才在石阳侯府的事,却冷不丁瞧见道身影从一旁的茶肆中闪了出来。
来人一袭黑衣如墨,模样则是俊俏无比。
庄太白打量几眼,便笑着问道:“可是黑衣白剑秦公子?”
秦河闻言一愣,他显然是没料到这位太医院的院使居然认识他。
可他刚要张口发问,却听得庄太白先开了口:“秦公子若没别的事,老夫便先回院了,院里还有些杂事需得处理。”
说罢,庄太白就要转身离去。
秦河见状,急忙伸手拽住庄太白的袍角,随即咧嘴一笑:
“庄院长,我们院里有位病人,得请您出手。”
庄太白闻言淡淡瞥了秦河一眼,但依旧是轻轻摇头:“你还是去太医院另请一位医师吧,老夫今日实在腾不出空。”
“也是薛老让我来请您的。”
秦河往前半步,声音压得低了些,“洪将军身患顽疾,已是病入膏肓,还望庄院长搭救!”
说罢,他陡然躬身,朝着庄太白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语气里满是恳切。
庄太白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喉结滚动着没作声。
也不知是因为方才话里的那个名字,还是瞧着秦河那副恳切的模样,他轻叹了口气,到底是松了口:
“地址。”
“就在肃正院内!”
秦河猛地抬头,看向老人的目光里满是感激。
……
两人乘着马车径直来到了内城西侧的肃正院。
甫一跨进正厅门槛,庄太白便见薛老佝偻着身子坐在竹椅上,手里还捏着封纸信,正眯着眼细细瞧着。
他并没有开口打招呼,而是无声无息地走了进去。看向薛九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你的这白磷病,怎得好了许多?”
很快庄太白便打破了寂静,目光紧紧盯着薛九脸上的那几块白斑,声音里满是惊讶。
薛九闻言,勾了勾嘴角,却未应声,而是耐着性子将信纸上的字迹逐行看完。
待最后一字落眼,他侧过身,似笑非笑地望向庄太白,随即将信纸递了过去:
“你这太医院,怕是出了不得了的事啊。”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庄太白接过信纸,越往下看,表情越是凝重。还未读至末尾,他便将信纸狠狠揉作一团,掌心攥得发白。
“我才离开不到半日,竟然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他眉头紧蹙,声线低沉,脸色更是阴暗得像要滴出水来。
随即他抬起头看向薛九,缓缓开口道:“现在我总该先回去一趟了吧?”
庄太白说这话时,语气不似问询,倒像是强压着怒火,刻意收束了锋芒,只余下几分克制的平淡。
而薛九闻言却是依旧是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问道:
“你可瞧得出来端倪?”
“废话!”庄太白冷哼一声,“姓曹的如今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为了跟我平起平坐,连院判都敢杀!”
“那就好办了。”薛九慢悠悠笑起来,“既如此,我派个小辈去做便是。事到如今,前因后果也不必深究了,你且先去看看洪参,他那病症,我瞧着总有些蹊跷。”
庄太白听了这话,刚转过一半的身子又慢慢转了回来,他的脸色沉了沉,又拧着眉思忖良久,终究还是应了下来,随即便跟着秦河往侧院去了。
“这便是洪将军的住处了,他的病症不同寻常,庄院长还需得谨慎些。”
秦河带着庄太白走到院内的一处厢房跟前,笑眯眯地提醒道。
听闻此话,庄太白抬眼望了望房门,又转脸看向他:“你不一同进去?”
“不了不了,晚辈手头还有些杂事要办。这儿就拜托庄院长了。”秦河说着,见庄太白没再多问,便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告退。
待他转过身去,那脚步却是飞快无比,身影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瞧那方向,分明是朝着宫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