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刚在草北屯口停下,曹大林就看见自家院门外围着一群人。
他抱着还在养伤的大青跳下车,右臂的绷带渗出点点血迹。
\"哥!\"曹晓云第一个冲过来,红头绳在风中飘舞,\"你可算回来了!\"小丫头看见狗身上的伤,眼圈立刻红了。
曹德海拄着猎枪从后面跟上来:\"咋都围在这儿?出啥事了?\"
人群自动分开,露出站在院中央的林场保卫科干事小李。
小伙子额头冒汗,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曹队长!上叉子伐木区出事了!一群野猪昨晚拱了工棚,伤了三个人!\"
曹大林眉头一皱,把大青轻轻放在地上:\"伤得重不?\"
\"一个腿被獠牙挑穿了,已经送县医院。\"小李擦了擦汗,\"场长说请您......\"
话没说完,李桂芝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儿啊!你这伤还没好利索呢!\"老太太声音发颤,手指捏得曹大林生疼。
曹大林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娘,没事,就是皮外伤。\"他转向小李,\"野猪有多少头?\"
\"至少七八头,领头的炮卵子少说四百斤!\"小李比划着,\"那畜生凶得很,见人就扑!\"
院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刘二愣子拄着拐杖挤进来,肩膀上的绷带还渗着血:\"大林哥!俺跟你去!\"
\"胡闹!\"曹德海一烟袋锅敲在傻大个脑门上,\"一个瘸子一个伤号,去打野猪?送菜还差不多!\"
曹大林蹲下身检查大青的伤口,猎犬虚弱地舔了舔主人的手。他又看了看缩在角落的二青,那条狗伤得更重,腹部缠着厚厚的绷带。
\"狗不能带了。\"他站起身,转向父亲,\"爹,您在家照看它们,我自己去。\"
\"放屁!\"曹德海勃然大怒,\"你当你是铁打的?\"老猎户一把扯开曹大林的衣领,露出包扎伤口的纱布,\"这伤再崩开,胳膊就废了!\"
小妹曹晓云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死死抱住哥哥的腿:\"哥!你别去!建军哥说那群野猪吃人!\"
曹大林弯腰擦掉妹妹脸上的泪水:\"傻丫头,野猪不吃人。\"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三点多,赶到上叉子天刚擦黑,正是野猪出没的时候。\"
李桂芝突然转身进屋,不一会儿拎出个布包袱:\"把这带上。\"里面是十几个煮鸡蛋和两贴膏药,\"膏药是前屯张瞎子配的,止血最管用。\"
曹大林接过包袱,又往子弹袋里塞了三十发子弹。他检查了下56式半自动的枪机,动作因为右臂的伤有些迟缓。
\"儿啊,\"曹德海突然压低声音,\"打野猪不能硬来。记住,炮卵子冲过来时往右闪,那畜生拐弯不灵便。\"
\"知道。\"曹大林点点头,转向小李,\"车还在吗?\"
\"在!在!\"小李连忙说,\"就等您了!\"
吉普车再次发动时,曹大林从后窗看见母亲和小妹站在院门口,一个抹眼泪一个跺脚。曹德海拄着猎枪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瘦小。
上叉子伐木区比老林子近得多,不到一小时就到了。场地上乱七八糟,工棚被撞塌了半边,锅碗瓢盆散落一地。几个伐木工蹲在火堆旁抽烟,见车来了立刻围上来。
\"曹队长!您可算来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激动地说,\"那帮畜生就在北坡柞树林里!\"
曹大林跳下车,右臂的伤口隐隐作痛。他环顾四周,雪地上满是杂乱的蹄印,有的足有碗口大。
\"几个人受伤?\"他蹲下检查蹄印。
\"三个。\"络腮胡指了指临时帐篷,\"两个轻伤包扎好了,重的那个已经送走。\"他压低声音,\"曹队长,那炮卵子邪性得很,像是认准了人似的......\"
曹大林眉头一皱:\"怎么说?\"
\"昨晚它冲进工棚,不撞别的专撞人!\"络腮胡心有余悸地摸着胳膊上的绷带,\"老周拿铁锹拍它,它理都不理,就盯着人扑!\"
天色渐暗,林子里传来\"咔嚓咔嚓\"的树枝断裂声。曹大林立刻警觉起来,示意众人安静。他轻手轻脚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56式半自动抵在肩上。
穿过一片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七八头野猪正在拱地觅食,领头的炮卵子体型硕大,肩背上的鬃毛像钢针一样竖起,两颗獠牙在暮色中泛着寒光。
曹大林慢慢蹲下身,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捏成团,用力扔向右侧的灌木丛。\"沙沙\"的响声惊动了野猪群,它们齐刷刷抬头,但炮卵子只是瞥了一眼,继续低头拱食。
\"果然有问题......\"曹大林心里一沉。正常情况下野猪听到异响会立刻逃跑,这头炮卵子太镇定了,像是经历过多次围猎的老手。
他悄悄退回伐木场,对众人说:\"准备火把和铁桶。那炮卵子成精了,得用老法子。\"
伐木工们立刻行动起来。有人找来空油桶,有人劈柴做火把。曹大林则用左手不太熟练地往弹匣里压子弹,右臂的伤口因为用力又开始渗血。
\"曹队长,您这伤......\"小李欲言又止。
\"不碍事。\"曹大林咬开一颗子弹,用嘴把火药倒在纱布上,\"一会儿我打头阵,你们在后面敲桶呐喊。记住,千万别落单!\"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队伍出发了。六个伐木工两人一组,分别拿着火把和铁桶。曹大林走在最前面,右手勉强托着枪,左手随时准备扣扳机。
野猪群还在原地,炮卵子似乎察觉到危险,不时抬头张望。曹大林在距离五十米处停下,做了个手势。
\"咣咣咣!\"
震耳欲聋的敲桶声突然响起,伴随着众人的呐喊。野猪群顿时炸了窝,四散奔逃。但那头炮卵子非但没跑,反而竖起鬃毛,朝人群冲来!
\"散开!\"曹大林大喊一声,单膝跪地举枪瞄准。
\"砰!\"
第一枪打在炮卵子肩上,那畜生只是晃了晃,速度丝毫不减。曹大林咬牙又开两枪,一枪打空,一枪命中前腿。
炮卵子吃痛,发出刺耳的嚎叫,但冲锋的势头更猛了!二十米、十米......曹大林甚至能闻到它身上的腥臭味。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往右侧一滚,同时最后一颗子弹精准地打进炮卵子耳后。那畜生轰然倒地,獠牙在曹大林刚才站的位置犁出两道深沟。
\"曹队长!\"伐木工们惊呼着冲过来。
曹大林喘着粗气爬起来,右臂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他踉跄着走到死去的炮卵子跟前,用脚踢了踢那硕大的头颅:\"好家伙,少说四百五十斤......\"
突然,林子里又传来\"咔嚓\"声。曹大林心头一紧,急忙换弹匣:\"还有!准备......\"
话没说完,一头体型稍小的母野猪冲出灌木,直扑最近的一个伐木工!那小伙子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趴下!\"曹大林厉喝一声,同时扣动扳机。
\"哒哒哒!\"三发子弹呈品字形飞出,全部命中母野猪脖颈。那畜生栽倒在地,四条腿还在不停抽搐。
众人惊魂未定,林子里又传来更大的动静。曹大林额头冒汗,右臂已经疼得失去知觉,但他还是稳稳地端起枪。
\"哗啦\"一声,灌木丛里钻出个黑影——是条瘦骨嶙峋的野狗!它警惕地看了看众人,然后扑到母野猪尸体上疯狂撕咬起来。
\"原来如此......\"曹大林恍然大悟,\"这母野猪刚下完崽子,野狗掏了它的窝。\"他转向络腮胡,\"你们是不是也在附近掏过野猪崽?\"
络腮胡脸色一变:\"前...前天是掏了一窝......\"
曹大林长叹一声:\"这就对了。野猪护崽最凶,你们掏了它的崽子,它就跟你们不死不休。\"
回程的吉普车上,曹大林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右臂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但比不过心里的感慨——上辈子他也干过掏野猪崽的蠢事,结果被母猪追得爬树上躲了一夜。
\"曹队长,到了。\"小李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草北屯的灯火在夜色中格外温暖。车刚停稳,院门就\"砰\"地打开,曹晓云像颗小炮弹一样冲出来:\"哥!\"
曹大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刚要说话,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去......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自家炕上,右臂重新包扎过,火辣辣的感觉减轻了不少。李桂芝坐在炕沿抹眼泪,曹德海正在训斥一个穿白大褂的人。
\"你们林场是没人了吗?让我儿子带伤出任务!\"
\"老曹叔,这......\"医务室的小张一脸为难。
\"爹......\"曹大林虚弱地喊了一声。
全家人立刻围上来。曹晓云把温热的脸贴在哥哥没受伤的那只手上:\"哥,你吓死俺了......\"
曹德海递过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喝了!张瞎子特意熬的!\"
曹大林一饮而尽,苦得直皱眉。他看了看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那群野猪......\"
\"解决了!\"小李从门外探进头,\"场长说给您记一大功!奖励五十块钱!\"
曹德海哼了一声:\"五十块钱买我儿子一条胳膊?\"
\"爹,\"曹大林挣扎着坐起来,\"是我自己要去的。\"
李桂芝突然\"啪\"地拍了儿子一下,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娘还活不活了?\"
曹大林心头一热,用没受伤的左手搂住母亲和小妹:\"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看向父亲,\"爹,大青二青咋样了?\"
\"能吃能喝!\"老猎户脸色缓和了些,\"比你强!\"
屋里突然陷入沉默,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过了好一会儿,曹德海突然说:\"儿啊,爹想通了。\"
\"啥?\"
\"你这脾气随我,拦不住。\"老猎户叹了口气,\"赶明儿我把'黑虎'给你,那狗虽然老了,但鼻子还灵。\"
曹大林眼睛一亮:\"真的?\"黑虎是曹德海最心爱的猎犬,跟了他整整十年。
\"不过有个条件!\"曹德海竖起一根手指,\"伤好利索之前,不准进山!\"
曹大林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组建更大的狗帮。窗外,朝阳正从长白山后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轻轻摸了摸右臂的绷带,在心里默念:上辈子活得畏首畏尾,这辈子,我要让这片山林都记住我的名字。野猪、黑熊、豹子......一个都别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