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扎克斯跪在破碎的光尘中,掌心的荆棘纹路正渗出血珠。亡魂的讥笑与同伴的嘲讽在耳畔轰鸣,却抵不过血脉深处传来的碎裂声——那是被圣枪虚影反噬的皇室烙印,正在一寸寸剥落。
“赝品......“他盯着掌心溃散的光斑,鎏金披风上的污渍突然扭曲成童年寝宫的景象:七岁那年,他偷偷将摔伤的侍从背回偏殿,月光透过彩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鎏金地砖上,那影子没有王冠,却比任何圣像都更像君王。
深渊突然陷入绝对的寂静。
断熔之崖的岩壁渗出淡金色的液体,像凝固的月光沿着裂痕流淌。扎克斯尚未抬头,那些液体突然汇聚成光河,温柔地裹住他溃烂的掌心。先前崩解的圣枪残骸在光河中重组,漆黑荆棘褪去锈色,露出底下银白的枪身——那不再是浮夸的鎏金,而是沐浴过星辉的秘银,每一道纹路都生长着带刺的蔷薇。
“殿下......“
微弱的呼唤从深渊底部传来。扎克斯瞳孔骤缩——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面孔在光河中浮现:替他挡下纯血战士鞭刑的老侍卫,偷偷塞给他麦芽糖的侍女,跪求他停止苛捐杂税的边陲老者......他们的虚影攀附在枪身上,化作荆棘丛中绽放的星芒花。
“虚伪的荣耀,守护不了任何人。“
圣枪突然倒转,未开锋的枪尾刺入他胸口。没有疼痛,只有冰凉的触感沿着血脉蔓延,鎏金披风上的污渍被星光洗净,露出底下暗绣的荆棘家徽——第三位面初代君王征战时的战旗图腾。
亡魂的猩红雾气突然凝成实质。数百道锁链从虚空射出,缠绕住正在蜕变的圣枪。扎克斯本能地攥紧枪柄,荆棘刺破手掌的瞬间,他看到深渊深处浮现出真正的敌人——不是隙界怪物,而是皇座上戴着黄金面具的自己。
“滚开!“他嘶吼着挥枪突刺。鎏金假面应声碎裂,露出底下布满裂痕的真容。锁链在圣枪的辉光中寸断,枪尖绽放的光晕里,老侍卫的影子向他单膝跪地,将染血的护心镜系上他脖颈。
当光芒平息时,扎克斯伫立在星辉凝成的王座虚影上。圣枪通体流转着月华般的柔光,荆棘纹路缠绕着枪柄,末端绽开的蔷薇花蕊中悬浮着微型星图。原先浮夸的光轮化为半透明的披风,隐约可见万千平民跪拜的虚影——不是朝圣,而是对庇护者的致意。
“原来如此......“法尔斯权杖上的星沙自发汇聚成第三位面古语,“辉誓之枪从不在皇宫,在子民凝视君王的瞳孔里。“
奈亚的鬼角罕见地停止震颤,她盯着枪尖星芒呢喃:“见鬼,暴发户突然像个人了。“格雷兹熔岩拳套上的龙鳞微微开合,喷出一缕带着敬意的火星。
扎克斯抚过枪身暗绣的荆棘,那些曾被他嗤笑的“陈旧图腾“正温暖地搏动。他忽然转身将枪尖指向虚空,星辉披风席卷之处,亡魂的锁链尽数化作光尘:“听着——本皇子不需要谁认可,但属于我的责任......“枪尖轻颤,挑碎最后一丝猩红雾气,“一寸都不会让。“
深渊在他脚下铺开星光之路,莉亚的冰核映出枪身上转瞬即逝的画面:未来的扎克斯独自站在破碎的城门前,圣枪插地绽放守护结界,背后是奔逃的妇孺。
安兹尔的面具裂开细缝,露出底下真实的惊叹:“哎呀呀,野草从金粉里长出来了。“
扎克斯收枪转身时,瞥见赵辰倚在岩壁阴影里。那人依旧挂着讥诮的笑,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岩壁上被星辉抚平的裂痕——像在确认某种温暖的真实性。
扎克斯收枪退入人群,圣枪星辉未散,枪尖已斜指赵辰的方向:“第九位面的野狗,好好看清真正的‘器量’——”他刻意将“野狗”一词咬得极重,仿佛要借这虚张声势的傲慢,掩盖方才共鸣时颤抖的指尖。
法尔斯权杖轻叩,断熔之崖的星辉骤然黯淡:“下一位。”
奈亚的鬼角迸出血光。她一脚踏碎扎克斯残留的星尘,战靴碾过深渊边缘时,整片虚空突然响起千万道凄厉哭嚎。亡魂的猩红雾气凝成实质,如腐烂的血肉般从岩缝渗出,瞬间淹没众人的脚踝。
“这才对胃口!”奈亚的狂笑与鬼哭共鸣,橙黑马尾在腥风中如战旗扬起。她纵身跃向深渊,足下血浪翻涌,竟托起一座由骸骨堆砌的祭坛。祭坛中央插着一柄暗红巨刃——刃长逾丈,形似断峰,刃身布满锯齿状裂痕,每一道裂痕中都涌动着沸腾的血浆。最骇人的是剑柄:那并非金属,而是无数骷髅头颅熔铸的握把,空洞的眼窝中喷吐着黑红煞气。
“来!”奈亚的咆哮震碎血雾。她单手握住剑柄的刹那,所有骷髅同时嘶吼,深渊底部升起滔天血浪。巨刃未动,剑气已撕开虚空,亡魂的哭嚎化为战鼓般的轰鸣。
莉亚的冰核骤然炸开冰盾,寒气却被血腥剑气逼退:“疯子的兵器……连深渊都在发狂!”格雷兹的熔岩拳套腾起黑烟,火星在血浪中炸出焦臭的浓雾:“这他妈是武器?根本是屠宰场的门板!”
巨刃缓缓离地。奈亚的肌肉寸寸暴涨,鬼角伸长成弯曲的利刃,皮肤表面浮现出鬼人族古老的战纹。剑身裂痕中的血浆开始沸腾,化作赤金色符文爬上她的手臂,每一枚符文亮起,虚空便多出一道斩痕。扎克斯的圣枪突然自发震颤,枪尖星辉竟被剑气牵引着偏移——仿佛连圣枪都在本能地退避这纯粹的杀意。
“不够……再凶点!”奈亚反手将巨刃插入祭坛。血浪轰然炸裂,深渊中浮出无数鬼人族战士的虚影,他们残缺的躯体攀附在剑身上,将毕生战意灌入刃锋。巨刃开始畸变——刃脊隆起倒刺,剑锋扭曲成锯齿状的劈砍轨迹,挥动时带起的已不是剑气,而是裹挟着亡魂的血色风暴。
赵辰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见奈亚背后隐约浮现出一尊三头六臂的鬼神虚影,六只手掌同时握住剑柄,每一次挥动都让虚空崩出裂痕。“纯粹的毁灭欲……”他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抵住袖口,“连第二人格都在躁动啊。”
法尔斯的权杖突然迸发禁制光幕,星沙强行遏住血浪的扩散:“停下!你的灵魂会被反噬——”
“老东西闭嘴!”奈亚的声线已混入千百道战鬼的嘶吼。她双手握剑劈向光幕,刃锋所过之处,亡魂、星沙、甚至深渊本身的黑暗都被斩成两半。碎裂的光幕后,众人看见骇人景象——巨刃劈开的裂缝中,竟浮现出第四位面的焦土战场,无数鬼人族战士正从尸堆中爬起,朝着奈亚的方向跪拜嘶吼。
“这才是老娘的‘器量’!”奈亚的瞳孔彻底化为血金色。她将巨刃重重插入裂缝,第四位面的战意如洪流倒灌,剑身裂痕中喷出血色烈焰,将整片深渊映成炼狱。当光芒消散时,巨刃安静地悬在她身侧,刃锋低吟着沙场挽歌,而所有亡魂的哭嚎都化为朝拜战鬼的欢呼。
扎克斯的圣枪悄然垂落,他盯着刃锋上未干的血迹,喉结滚动:“疯子……比隙界怪物还像怪物。”
安兹尔的面具裂至耳根,露出底下沸腾的星芒:“哎呀呀,放出了不得了的鬼神呢……”
奈亚扛起巨刃转身,剑尖拖过岩层划出熔岩般的血痕。她鬼角上的血光扫过赵辰,咧嘴露出尖牙:“第九位面的,敢不敢接我一剑?”
深渊在此刻寂静——仿佛连它都在等待答案。
奈亚的巨刃尚未完全抬起,深渊已开始战栗。
“大块头!”她鬼角上的血光骤然暴涨,剑锋拖曳着腥风直劈格雷兹面门,“试试老娘的‘问候礼’!”格雷兹的熔岩拳套轰然炸响,龙鳞缝隙喷出黑红火柱:“怕你?!老子连你带这破剑一起熔了!”
巨刃与拳甲相撞的刹那,虚空被撕开一道猩红裂口。
鬼神的六臂虚影从奈亚背后拔地而起,每一条手臂都攥着血色剑影,斩击轨迹交错成绞肉机般的风暴;格雷兹的龙火凝成实体,熔岩中浮出残缺的龙首,獠牙咬向奈亚的咽喉。黑红龙火与血煞剑气疯狂撕扯,爆炎如陨星四溅,亡魂的残躯被气浪掀上高空,又在能量乱流中被碾成齑粉。
“疯婆子!”格雷兹的咆哮混着火星喷溅,拳甲龙鳞一片片倒竖,熔岩从关节骨刺中泵出岩浆瀑布,“给老子——跪下!”
“跪你祖宗!”奈亚的鬼角几乎抵上他的额头,巨刃血光暴涨,刃锋裂痕中爬出无数鬼人族战魂。它们嘶吼着扑向龙首,用残破的兵器刺入龙瞳,龙火哀嚎着炸成漫天火雨。
整座断熔之崖在撞击中崩塌。莉亚的冰核疯狂震颤,极光屏障被余波震出蛛网裂痕;扎克斯的圣枪自发横挡胸前,星辉披风被烧出焦洞;紫冥的靛蓝右瞳映出能量乱流中扭曲的位面裂隙,匕首虚影首次显露出戒备的锋芒。
最骇人的是碰撞中心——
奈亚的巨刃劈入格雷兹的拳甲,龙鳞与血刃交接处迸出黑红与赤金交织的能量漩涡。漩涡中央,鬼神的虚影与炎龙残躯互相撕咬,每一次撕扯都让虚空崩出裂痕。裂痕中渗出粘稠的暗物质,落地即化作扭曲的怪物,又被二人的杀意余波碾成血泥。
“够了!”法尔斯的权杖插入地面,流光凝成锁链缠住二人手腕。老人灰袍鼓胀如风帆,声音却第一次染上怒意,“断熔之崖的裂缝在扩张!你们想让九大位面提前陪葬吗?!”
奈亚狞笑着将巨刃压深一寸,格雷兹的拳甲发出金属扭曲的尖啸:“老东西……等老子打断这疯婆子的角……啊啊啊!”
奈亚的巨刃与格雷兹的熔岩拳甲即将再次相撞时,空气突然凝成胶质。
安兹尔无声悬浮至二人头顶,鎏金面具完好如初。他竖起食指抵住面具唇部,做出一个优雅的“嘘”的手势。指尖星砂炸开银白色涟漪,所过之处——
格雷兹拳甲上的龙火骤然坍缩成火星,熔岩纹路如被橡皮擦抹去的字迹般消退;奈亚巨刃上的血煞剑气凭空消散,攀附在剑身的鬼人族战魂像被掐住咽喉般僵直。两人狂暴的能量波动仿佛被无形之手攥住,硬生生按回体内。
“小可爱们。”安兹尔的声音从面具后渗出,带着电子杂音般的失真感,“杀戮的乐章需要休止符……毕竟观众要入场了。”他指尖轻勾,格雷兹与奈亚被星砂凝成的丝线扯开,重重摔在岩壁上。
赵辰倚在暗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见安兹尔周身浮动着极淡的银白光尘——那些光尘正以某种规律震颤,将格雷兹二人外溢的能量频率强行调整至归零。这正是“失语者”的恐怖之处:无需对抗,只需篡改灵枢的振动方程式,再暴烈的能量也会化作哑火的烟花。
“安兹尔!”法尔斯权杖上的星沙突然失控乱窜,老人灰袍鼓胀如遭飓风,“你又擅自篡改……”
“嘘——”安兹尔转身对法尔斯重复那个手势,老预言家的斥责瞬间消音。星砂凝成的禁言符号在他唇前闪烁,如同给木偶钉上封条。
深渊裂缝中的骨剑虚影在此刻发出共鸣。裂痕突然渗出黑红物质,沿着锁链爬向其他位面核心。紫冥的右瞳泛起涟漪,匕首虚影首次显露出杀意:“它在吞噬我们的战斗余波。”
赵辰踏过尚未冷却的熔岩,靴底碾碎一块结晶化的血渣。他仰头望向安兹尔,左眼血雾凝成针尖大的漩涡:“保姆先生……你这份温柔,能压制真正的怪物多久?”
安兹尔的面具转向他,星砂在指尖凝成天平虚影:“足够让你这出戏……变得更美味。”
断熔之崖的风裹着血腥呢喃掠过,低鸣中掠过一声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