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哥,我过年值班。”许鸮崽靠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哥,你自己煮饺子吃。”
电话那头许景炎道:“知道啦,我给你留着。”
许鸮崽放下电话,远远看到顾圣恩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他走过去,轻声问:\"顾先生,看什么呢?\"
顾圣恩转身,眼睛很红,鼻尖也红红的,像是站在风口很久。他领带歪斜的挂在衬衫领口,手腕上还明晃晃的挂着第三十次电击治疗留下的红斑。
许鸮崽警惕的朝敞开的窗户看一眼,这里是七楼,跳下去必死无疑。他关上窗户,安抚道:“顾先生,这太冷了,您回屋里吧。”
顾圣恩看向窗外,沉默半晌道:“我...见不到他了。”
“谁?您想见谁?年后探视我可以给您安排上。”许鸮崽顺着顾圣恩目光,望见最后一抹夕阳橘光谢幕。
“你安排不了。”
许鸮崽举高手里的塑料袋,指向医生茶水间:\"我过年值班,要不要一起包饺子?有电磁炉可以煮。过年嘛,有点节日氛围。”
顾圣恩继续沉默,看东山。
“山跑不了,时间不等人。正好我买馅买多了,包完一起吃。走啦!走啦!”
许鸮崽推着男人胳膊走进茶水间。他动作利落的将袖口挽到手肘,开始揉面。
过了很久,顾圣恩冷冷的说:\"要揉这么久?\"
“三醒三发。顾先生没包过饺子吧。”许鸮崽全身发力揉面团,眼镜顺着鼻梁向下滑,他抬起胳膊肘,用腕骨轻轻推上眼镜。
顾圣恩盯着男孩鼻尖蹭上面粉,他伸手去擦,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两人同时僵住了。
蒸锅腾起的热气在玻璃窗上洇开水雾,某种潮湿的悸动在韭菜猪肉的香气里悄然发酵。
“你脸上蹭到面粉。”顾圣恩仓促收手,喉结动了动。
“哦哦。”许鸮崽回过神来,好像刚才的瞬间像是大梦一场,“吓我一跳,哈哈,我还以为您又要推我到湖里...顾先生,您不用管我,您就等着吃吧。”
许鸮崽耳根发烫,连忙抽出纸巾,像是小猫洗脸一样,把脸擦了一个遍。
茶水间电视机光束切开傍晚,欢快喜庆的春晚对白成了遥远背景音。
许鸮崽手忙脚乱,手指加重力道,狠狠揉打面团。他感到顾圣恩目光紧紧包裹着他,让他坐立难安。他低头揉好面团,眼镜又滑到鼻尖,手速巨快的包饺子。
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电视里男主持说\"新年好!\"的瞬间,许鸮崽脸颊突然被温热掌心覆住,紧接着他的眼镜架被顾圣恩扶正归位。
许鸮崽听见自己心跳震碎满室寂静,而窗外恰好炸开新年第一朵烟花。
“镜框旧了,总掉。”许鸮崽口不择言的胡乱闲扯,“过年病人大多都回家了,您怎么没回家?”
“他有事。”
许鸮崽知道顾圣恩指的是顾松。似乎从许鸮崽第一次来医院看见顾松后,就再也没有见他来过。
顾圣恩像是一艘遗弃在海底的沉船,海面的风吹不到他,阳光也照不到。
许鸮崽盯着男人深沉的眼眸,在不经意间掠过失落的神色。他手里包着饺子,心里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怜。
他想起病历记录,顾圣恩母亲在他七岁时自杀,顾松暴戾成性,童年经常殴打辱骂他...听这里的工作人员闲谈,顾松极其恐同,打断顾圣恩男友的腿,又把人扔到了缅甸。
许鸮崽抬头凝视站在窗前的男人,心底有些温热,可能是出于人道主义,或者是医生的天职,他安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有事需要上班嘛,我也没办法陪我哥。”
窗外烟花声不大,碎片光影在顾圣恩侧脸流淌。
“烟花好看吗?”许鸮崽问。
“嗯。”
许鸮崽凑过去,窗外的楼宇间隙,只有零星的几处闪光。
“这里只能看到一点点烟花,海河公园每年都放,去那边河道能看到更大的。”许鸮崽笑道,“以后有机会出去看。”
顾圣恩转头瞧他,许鸮崽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踮脚看烟花,手不知不觉的搭在了顾圣恩肩膀上。
蒸锅突然发出尖锐鸣叫,许鸮崽触电般跳起来,退了两步,道:“水开啦!”
乳白雾气腾空而起,许鸮崽手在空中拨弄烟雾,下饺子,沸腾的水包裹着饺子的圆肚皮。
顾圣恩盯着男孩后颈发际线处细小绒毛,像是毛绒玩具般丝滑。他抬抬手,悬在空中,又放下。
饺子在沸水里沉沉浮浮,许鸮崽拿起漏勺把饺子盛在盘子里,端到桌子上。
许鸮崽夹起两个破皮饺子放进自己碗里,又夹了一个完整的放在顾生恩碗里:\"尝尝我的手艺。\"
男人筷子尖在碗沿停顿,许鸮崽看见他吃第一口时,喉结处急剧的滑动,像吞下一枚带刺的月亮。
许鸮崽盯着对方眼角毛细血管微微泛红,他忧虑的问:“顾先生,你不舒服吗?”
顾圣恩淡淡的说:“没。”
“那多吃点!”许鸮崽又往男人的醋碟里添了点醋,“吃饱才能有精神生活,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新年新气象!”
顾圣恩抬头凝视他,许鸮崽举起塑料杯里的白水,微微碰了碰顾圣恩的纸杯:“祝你早日康复!发大财!”
“嗯。”
饭后,许鸮崽机械地擦洗白色瓷盘,顾圣恩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春晚小品空洞的笑声从电视机里溢出。
突然,低沉的嗓音在许鸮崽耳膜边炸开:\"遥控器在哪?\"
许鸮崽耳廓被一股热气侵扰,浑身一紧,钢丝球脱手砸进水池。他紧绷着身体,快速关掉水龙头,从抽屉里翻找遥控器,递给顾圣恩。
顾圣恩看着男孩紧张的模样,拍拍旁边的沙发,命令道:“过来,坐我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