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粘稠,如同沉入万丈冰洋的深渊。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流逝感。只有一种被彻底抽空、被世界遗弃的虚无,包裹着林墨残存的意识碎片。
守护核心印记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空洞。那里曾燃烧过归墟的星火,曾共鸣过星镜的厚重,曾淬炼过师道的意志,如今只剩一片死寂的荒芜。眉心那点三色火种彻底熄灭后的余烬,如同寒夜里的最后一点火星,也即将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
他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虚无的狂风中飘荡,随时会彻底消散。文澜先生温和的面容、青山坳孩子们的笑脸、归墟星枢殉爆的蓝光、零号最后的点头……无数画面如同破碎的琉璃,在意识边缘明灭闪烁,却无法触及,无法留住。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
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意,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阳光,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渗透进这片死寂的黑暗!
那暖意……纯净、温暖、带着一种懵懂的守护渴望和……孺慕的依恋?像……像冬日里依偎在火炉边的小猫,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着你的手心。
是小豆子!
林墨那飘散的意识碎片猛地一颤!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那点微弱的暖意,并非强大的能量,而是小豆子毫无保留、倾注在他冰冷身躯上的……**纯粹的守护意志**!这意志透过他与星灯、与星镜仿品最深的羁绊,穿透了肉体的阻隔,如同最温柔的呼唤,在死寂的灵魂深渊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
黑暗,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
星火学堂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林墨躺在厚厚的茅草铺就的“床榻”上,身上盖着村民们凑出的、最厚实的粗布被褥。他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离去。守护核心印记的位置,皮肤下隐隐透出一种枯槁的灰白色,那是本源彻底寂灭的表征。
在他枕边,那点新生的混沌星火,如同最忠诚的萤火虫,无声地盘旋着。它不再像之前那般微弱,光芒稳定如豆,散发出纯净而坚韧的秩序波动,温柔地笼罩着林墨的身躯,仿佛在对抗着那无形的死亡侵蚀。这星火的光芒,成了昏暗学堂内唯一稳定的光源。
小豆子跪坐在草垫上,小小的身体紧紧挨着林墨冰冷的臂膀。他怀里抱着那盏灯盏碎裂、但灯芯星火依旧稳定燃烧的水晶星灯(本体)。男孩的小脸苍白,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显然哭了很久。但他此刻没有哭,只是紧紧抿着嘴唇,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超越年龄的沉静与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
他一只小手紧紧握着林墨冰凉的手指,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覆盖在林墨心口那枯槁印记的上方。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小小的眉头紧紧皱着,用尽全部的心神,努力地、一遍遍地重复着一个动作——将自己那微弱却纯净的守护意志,如同涓涓细流般,透过手掌,源源不断地注入林墨那死寂的守护核心印记深处!
“林老师……别走……”男孩无声地呢喃着,小脸上满是汗水,身体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而微微发抖。他怀中的星灯本体,灯芯的星火也随着他的意念,稳定地燃烧着,散发出温暖的光芒,与小豆子注入的守护意志产生着奇妙的共鸣,仿佛在为他提供着某种支撑。
秦雨薇坐在另一侧的草垫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心灯印记的光芒已恢复了温润的流转。她一边调息恢复,一边将大部分心神都放在维持学堂内星灯(悬挂)的稳定光芒上。星灯的光芒如同无形的屏障,隔绝着外界的一切干扰,守护着这片小小的、脆弱的希望之地。她的目光不时扫过林墨灰败的脸,扫过小豆子倔强的侧影,眼底深处交织着巨大的悲痛与一丝不敢触碰的希冀。
棚屋外,夜色深沉。但学堂周围,却并非死寂。
王婶、李叔、二牛……幸存的村民们没有散去。他们沉默地围拢在学堂简陋的棚屋周围,如同最忠诚的卫兵。男人们拿着锄头、柴刀,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防备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女人们则安静地坐着,有的缝补着衣物,有的搓着麻绳,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棚内的宁静。没有人说话,只有夜风吹过茅草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响起的几声犬吠。
空气凝重而压抑,却又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坚韧的力量。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时不时地投向那透出温暖灯光的简陋棚屋,投向那盏悬挂的星灯。那灯光,是文澜先生留下的火种,是林老师拼死守护的希望,也是他们此刻心中唯一的支柱。
“林老师……会好的。”王婶停下手中的针线,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小豆子在守着他呢。那孩子……有灵性。”
“嗯。”李叔用力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柴刀,“学堂的灯还亮着,林老师就丢不了!咱们守好外面,一只耗子也别想溜进去惊扰!”
夜色在无声的守护中流淌。学堂内,小豆子的意志如同不知疲倦的溪流,一遍遍冲刷着林墨那枯槁的守护核心印记。每一次冲刷,都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如同在冻土上艰难萌发的嫩芽。
不知过了多久。
小豆子覆盖在林墨心口的小手,掌心突然传来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悸动**!
那悸动,如同沉睡的种子在土壤深处第一次顶开种皮,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它真实存在!不再是死寂的冰冷,而是……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生命律动!
小豆子猛地睁开了眼睛!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林墨灰败的脸,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
“雨……雨薇姐!”男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巨大的惊喜,“动了!林老师的心……跳了一下!我……我感觉到了!”
秦雨薇霍然抬头,心灯印记的光芒瞬间亮了几分!她一个箭步冲到林墨身边,手指颤抖地探向林墨的颈侧!
指尖下,那微弱的脉搏依旧难以捕捉,但……不再是之前那令人绝望的虚无!一丝极其细微、却顽强存在的搏动,如同冰封河流下艰难流淌的暗流,传递到她的指尖!
真的!林墨那彻底寂灭的守护核心,在新生星火的滋养和小豆子纯粹守护意志的不断冲刷下,竟真的……被撬动了一丝生机!虽然依旧枯竭如沙漠,但最深处,一点微弱的、全新的意志火种,如同风中的火星,艰难地、却无比真实地……**重新孕育**了!
秦雨薇捂住嘴,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喜悦与后怕交织,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小豆子更是喜极而泣,小小的身体扑在林墨身边,紧紧抱住他冰冷的胳膊,仿佛怕这微弱的生机再次溜走。他怀中的星灯本体,灯芯的星火欢快地跳跃着,散发出更加温暖明亮的光芒。
棚屋外,一直凝神倾听的村民们也捕捉到了小豆子那声带着巨大喜悦的哭喊。压抑的沉默瞬间被打破!
“林老师……有动静了?”
“小豆子说……心跳?”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学堂的灯还亮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低低的、带着巨大惊喜和哽咽的议论声在夜色中蔓延开来。王婶抹着眼泪,李叔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二牛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围拢在学堂周围的村民们,脸上那沉重的阴霾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股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巨大暖流,在沉默的人群中无声地流淌、激荡!
夜色依旧深沉,但星火学堂透出的灯光,却仿佛比之前更加明亮、更加温暖。那点盘旋在林墨枕边的新生星火,光芒似乎也凝实了一分,如同黑暗中悄然睁开的、充满生机的眼睛。
薪火重燃,照彻长夜。稚子守心,终唤春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