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千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更谄媚了。
上次他这么感激自己在外游荡多年，还是在入江府之后被曹管家一眼相中收为义子，没想到当义子没让他赚到钱，被罚来当跑腿倒是赚到了。
福祸相依，古人诚不欺我。
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徐徐道来：“江都织造姓宋，单名一个斌字，乃平阳宋氏出身，如今已年过四十，约莫是在七八年前被陛下指派前来江都。”
“他的妻子是河东裴氏之女，就是当朝丞相的那个裴。”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
姜兰君闻言微愣：“……河东裴氏？”
她分明记得，上辈子因为想要拉拢裴鹤徵，她还特意命人去调查过他，但最后锦衣卫调查出的结果说的是他早年父母双亡，是被寺庙收留长大的。
虽说在先帝临终之前，特命裴鹤徵为辅政大臣后，裴氏就着急忙慌地上门认亲。
那时裴鹤徵矢口否认与裴氏有关系，裴氏回回上门回回被赶。
姜兰君人在宫里，都听说了这件事。
裴鹤徵这是认祖归宗了？
曹千只当她疑惑的是宋斌居然能娶到裴氏女，便解释道：“当年裴氏嫁女之时正逢式微，所以才下嫁宋家，可谁也没想到裴家后面竟能出个丞相。”
先帝托孤、新帝奉其为师。
再没有人的分量能比他更重了，更别说还有他和新帝君臣携手斗翻外戚的情分在。
曹千感叹道：“所以这些年裴氏再次扶摇而起。”
于是连带着和裴氏有姻亲关系的宋家也跟着水涨船高，这宋斌原先只是户部一个不高不低的官，他之所以能被任命为江都织造，是因为这是裴相举荐的。
姜兰君听到这儿眼睛微眯，沉声问道：
“这些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曹千嘿嘿一笑，挠着后脑勺说：“小的有个兄弟就在宋府当差，他说这些事每回有贵客上门拜访，宋大人都要说上一遍，久而久之他就背下来了。”
“……”
姜兰君觑他，也没说信还是不信。
目光从请帖上扫过，稍微顿了顿便又问道：“那这位宋玥小姐性情如何？”
“听闻这位宋小姐在家中很是得宠，宋裴两家都很是喜欢她，”曹千想了想道，“不过她性情高傲鲜少与旁人来往，但对府中下人还算不错。”
姜兰君陷入沉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所以，她怎么会对自己这个七品小官之女发出茶楼喝茶的邀约呢？
宋玥与原身素不相识，且在昨日之前江兰月此人从未在宴会上出现过，宋玥会注意到她，那就很明显是因为寿宴上她做出的表现了。
也就是庭院辨花与当众献画两件事。
姜兰君眼尾挑起，眼底浮现出丝丝明了，那她大抵明白要怎么与宋小姐相处了。
她掀眸扫了眼曹千：“行了，你下去罢。”
“小姐那赏赐……”
“玉露带他下去领十两银子。”
曹千当即弯腰对着她拜了好几拜，喜滋滋地说：“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说罢，他就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姜兰君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又喊住他，淡声交代道：
“回去问问你爹，这些年我外祖家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曹千愣了一下，哎了声才走了。
等他们走后，姜兰君眼神逐渐变深，她略微垂下眼睑，望着手边清澈的茶汤。
曹千贪婪又有点小聪明，只要有利益可图这种人放在身边使唤是最方便的，如今后宅的局势已渐渐明朗，唯一还模糊的人便是曹管家。
若是不出意外，他在府上待的时间应该最久。
当年的事江老太太不愿意说，从林姨娘的口中套话也不现实，那就只能从资历老的人入手了。
姜兰君弯起手指敲着桌面。
片刻后，她起身吩咐道：“把我的画具拿来，我要作画。”
丫鬟福身道：“是，小姐。”
·
佛堂，白烟袅袅。
林姨娘跪在佛龛的前面，身前摆了张桌案，笔墨纸砚俱全，而在正上方则是放着本摊开的法华经。
她的双腿控制不住地颤抖，整个人几乎要跪不住了。
突然，林姨娘手抖了一下，墨水从笔尖渗出滴到抄得工工整整的纸上，她的脸色顿时一变。
旁边的丫鬟走过来将这张纸抽走，给她换了张新的空白宣纸。
林姨娘咬着牙，脸色都变绿了。
江老太太交代过，这些法华经是要供奉到佛前的，所以字迹必须工整也不能有脏污墨渍，更不能写错字，否则便是心不诚的表现。
一个上午过去，她也不过才抄了十遍而已。
可老太太却说要抄上整整一百遍！
林姨娘恨恨地盯着眼前的白纸，情绪几乎快要崩了，握着笔的手气到微微颤抖。
她原本以为自己给那个老太婆生了宝贝长孙，老太婆对她已经有所改观了，但没想到这些年她始终阻挠江瑞抬自己为妻，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现在更是为了江兰月那个废物磋磨她。
甚至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人去锦绣院把她喊来，把换鬼画的屎盆子扣在她的脑袋上。
这老太婆怎么还不死！
林姨娘深吸了口气，眼里闪过一抹极深的怨恨，同时心底升起了一股隐隐的危机感。
江兰月回来之后带来了太多的变数。
不能再让她继续下去。
林姨娘握着笔的手忽然一松，沾着墨水的笔重重地摔在白纸上，晕开一大片的墨渍，她扶着头虚弱地啊了声，身形摇摇欲坠，忽地就晕了过去。
“林姨娘晕了！”
“快去把严姑请来。”
……
姜兰君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刚画好一幅画。
闻言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看向那个来向她请示的丫鬟，道：“你是说严姑让你来问我怎么处理？”
“是的，大小姐。”
“祖母呢？”
“老夫人觉浅少眠，严姑不想因此事惊扰老夫人，所以让奴婢来询问大小姐的意见。”
林姨娘晕倒无非只有可能，真晕和假晕。
严姑自然是倾向于假晕，可她好歹也是老爷的宠妾，老夫人罚她可以，但自己要是让人把她喊醒继续抄书，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但还好，慈安堂里还住着另一位主子。
姜兰君唇角微微翘起，淡声道：“那便命人将姨娘抬回锦绣院，再速速去请大夫为姨娘诊治，此事关于性命耽搁不得，哦对了，再把二小姐请过去侍疾。”
“姨娘虽晕过去了，可抄写经书供奉佛祖的事却耽搁不得，便让二小姐顶上吧。”
丫鬟低头应了声是，便听见她又说：
“姨娘此番晕倒必然还是积劳成疾的缘故，短时间内她的身子也不便再处理后宅事务，让人将白姨娘请过去交接。”
白姨娘要是过去了，林姨娘就算是真晕都得气醒过来。
玉露敬佩地看着自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