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的记忆是凌晨三点的电脑屏幕，《英雄无敌3》的死亡阴影资料片正在运行，格鲁率领的精灵大军刚刚攻下迪雅的最后一座城堡。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眼睛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摩擦过，太阳穴突突跳动。咖啡杯早已见底，只剩下一圈褐色的痕迹。
“再玩一回合就睡……”我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喃喃自语，点击了下一回合按钮。
然后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剧痛从胸口炸开，眼前一片血红——
“起来！半精灵渣滓！”
一盆冰水泼在我脸上，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不是办公室，不是电脑椅——我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上，身上盖着粗糙的麻布毯子。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我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集合哨已经吹过三次了！”一个尖锐的声音继续咆哮，“再不起来就滚去喂地狱犬！”
我挣扎着坐起身，眼前是一个穿着皮甲的精灵男性，尖耳朵在晨光中几乎透明，银灰色的长发扎成紧绷的马尾。他手里拿着一个空木盆，显然刚才的“叫醒服务”就来自这个容器。
等等……精灵？
我的大脑还处于宕机状态，身体却已经自动行动起来，仿佛有某种肌肉记忆。我翻身下床——如果这块硬木板能称之为床的话——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低头看去，这不是我的身体：更年轻、更精瘦，手掌上有厚茧，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苍白中透着淡淡绿色的色调。
“看什么看？”精灵士官厉声道，“三分钟内穿戴整齐到训练场，否则二十鞭子！”
他转身离开，皮靴踏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呆立在原地，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狭长的营房，两侧排列着二十多张同样的简陋床铺，大部分已经空了。几个和我同样装扮的年轻身影正在匆忙系上皮甲扣带。
“新来的，别发呆了。”旁边一个红头发的半精灵男孩扔给我一套衣物，“老埃尔文说到做到，他真的会抽你二十鞭子。”
我机械地接过衣服——粗糙的亚麻内衣、深绿色皮甲、棕褐色斗篷。穿衣过程中，我摸到了自己耳朵的异样：它们变尖了。不是cosplay道具，而是真实生长在我头上的尖耳朵。
“我……这是哪里？”我的声音嘶哑陌生。
红发男孩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埃里边境第三巡逻队新兵营。你昨晚喝多了？”
埃里……精灵王国埃里？《英雄无敌》里的精灵国度？
我的视线落在营房角落的一个铜盆上，踉跄着走过去。浑浊的水面上倒映出一张陌生的脸：二十岁左右，黑发绿眼，尖耳朵，面容介于精灵的精致和人类的粗犷之间——典型的半精灵特征。
这不是梦。我狠狠掐了一下大腿，疼痛真实得令人绝望。
“两分半钟！”红发男孩警告道，他已经穿戴整齐，正在系靴子。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穿好衣服。皮甲出奇地合身，仿佛量身定制。靴子有点紧，但还能忍受。跟着其他人冲出营房时，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训练场是一片被木栅栏围起来的泥地，已经有几十个身影在列队。我悄悄溜进队伍末尾，希望不被发现。但那个叫埃尔文的精灵士官立刻用他鹰一般的眼睛锁定了我。
“迟到者！”他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过来，“出列！”
我的腿自动迈出一步，身体似乎比意识更熟悉这套程序。
“名字！”
“凯……凯尔。”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个名字，但它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仿佛一直是我的名字。
“凯尔·什么？”
“凯尔·影叶。”又是一个陌生的姓氏，但感觉无比熟悉。
“半精灵渣滓总是记不住时间概念。”埃尔文冷笑，“二十个俯卧撑，现在！”
我趴下去开始做俯卧撑。奇怪的是，这具身体比我想象的强壮，二十个俯卧撑做完只是稍微气喘。埃尔文似乎有些失望没有看到我更狼狈的样子。
“归队！今天训练基础箭术，希望你的手比脑子灵光些。”
我们被带到一排箭靶前。每人发了一把简易木弓和十支箭。我接过弓时，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流过指尖。在原来的世界，我唯一接触过的弓箭是小学夏令营的塑料玩具，但现在这把粗糙的木弓握在手中却像老朋友一样亲切。
“姿势！”埃尔文厉喝，“左手持弓，右手三指拉弦，食指在上！”
我模仿旁边人的动作，拉开弓弦。肌肉记忆再次接管，我的姿势比许多纯血精灵新兵还要标准。埃尔文经过时微微挑眉，但什么也没说。
“射！”
第一箭脱靶了，飞得无影无踪。周围响起几声嗤笑。我深吸一口气，回忆游戏中对精灵弓箭手的描述：呼吸平稳，心如止水，箭是手臂的延伸……
第二箭射中靶子边缘。第三箭接近中心。到第十箭时，我已经能保证每箭都进入第三环以内。埃尔文站在我身后，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实物一样压在我的背上。
“半精灵，留下。”训练结束后，其他人解散去吃早餐，埃尔文叫住了我。
他递给我另外十支箭：“再射一次。”
我咽了口唾沫，拉开弓。这次十箭全部命中靶心附近，最好的一支几乎正中红心。
“你以前受过训练？”埃尔文眯起眼睛。
“没……没有，长官。”这是实话，至少在我的记忆中没有。
“有意思。”他摩挲着下巴，“格鲁大人今天要来视察新兵。我会把你加入展示名单。”
格鲁？传奇英雄格鲁？那个能将普通弓箭手升级为幻影射手的格鲁？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埃尔文挥手示意我可以离开了，我机械地走向食堂，大脑仍在努力处理这一连串超现实的事件。
食堂是一个低矮的木结构建筑，里面弥漫着某种草药汤的气味。红发男孩——我后来知道他叫莱恩——向我招手。
“老埃尔文盯上你了？”他递给我一碗灰绿色的糊状物和一块黑面包，“别担心，这通常是好事。他只会折磨有潜力的新兵。”
我勉强笑了笑，低头看那碗可疑的食物。尝了一口，味道像煮过头的燕麦加苔藓，但饥饿让我顾不上挑剔。
“听说格鲁大人今天要来。”莱恩压低声音，“他们说他一个人就能消灭一整支亡灵军队。”
我正想回答，食堂突然安静下来。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他穿着深绿色镶银边的轻甲，没有戴头盔，金棕色的长发披在肩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即使在阴影中也闪烁着鹰一般的锐利光芒。
格鲁。不需要介绍，我立刻认出了他。游戏中的2d头像根本无法展现他真实的气场。他扫视食堂，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身离开。
“他比传说中更……”莱恩的声音因为敬畏而变小。
“更可怕？”我小声接话。
“更令人安心。”莱恩纠正道，“有他在，亡灵永远别想跨过边境。”
下午的训练更加严酷。埃尔文挑选了二十名新兵进行“特别展示”，我是其中之一。格鲁站在训练场边缘的高台上观察，身边围着几名高阶军官。
我们被要求展示各种战斗技能：弓箭、短剑、潜行、野外生存。我的表现时好时坏——弓箭和潜行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但剑术一塌糊涂。格鲁全程面无表情，只是偶尔对身边的军官低声说几句。
展示结束后，我浑身酸痛，只想倒在床上睡到世界末日。但埃尔文再次找到我。
“格鲁大人要见你。”他说，声音里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收拾干净，十分钟后去指挥帐篷。”
我用冷水擦了脸和手，整理好最不脏的一套衣服，忐忑不安地走向营地中央的大帐篷。两名全副武装的精灵守卫审视了我一番，然后拉开帐帘。
帐篷内部比想象中简朴：一张地图桌，几把椅子，一个简易床铺。格鲁站在地图桌前，正在研究一些标记。他没有立即抬头，我站在门口，不敢出声。
“凯尔·影叶。”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你的箭术天赋异于常人。”
“谢……谢谢大人。”我的舌头打结。
“但你的剑术像喝醉的地精。”他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直视我，“告诉我，为什么一个半精灵新兵会有如此不协调的技能分布？”
我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告诉他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是个通宵打游戏猝死的社畜？他大概会直接把我当成疯子扔出去。
“我不知道，大人。”最终我选择了部分真相，“我似乎……对弓箭有种本能的理解。”
格鲁走近我，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有力，翻看我的手掌和指尖。
“没有长期训练的茧子。”他皱眉，“但你的姿势和呼吸方式像是受过十年专业训练。”他松开我，“你从哪里来？”
“我……不记得了。”这不算完全的谎言，“我醒来就在新兵营，之前的记忆很模糊。”
格鲁审视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实性。然后他走回地图桌前。
“埃尔文说你的潜行技巧也出奇地好。明天开始，你加入侦察队训练。”他顿了顿，“我会关注你的进展，半精灵。别让我失望。”
这是明显的 dismissal。我鞠躬退出帐篷，双腿发软。回到营房后，莱恩和其他人已经睡了。我轻手轻脚地爬上自己的硬板床，盯着屋顶的横梁。
这到底是哪里？我真的穿越进了《英雄无敌》的世界？为什么我对“凯尔·影叶”这个名字和这具身体有某种熟悉感？格鲁对我有什么打算？
太多问题没有答案。但有一点我很确定：这不是游戏。疼痛太真实，恐惧太鲜活，死亡……可能也太容易。
我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尖耳朵，闭上眼睛。窗外，月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地面上，远处传来某种夜行动物的叫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我第一次认真思考一个可怕的可能性：我可能永远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