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帘垂落,乔予眠悠悠醒来时,先是环顾了一圈四周,这才想起来,她被带进宫了。
明黄的锦被滑到了腰迹,如水藻般的乌发垂落于肩,露出来的那一截雪白的玉颈上,被人拓落了几朵粉艳的红梅。
此刻,偌大的寝宫内,只余下了她一人。
乔予眠张了张口,想要唤人,一时间却又顿住,冬青不在身边,这殿中,除了皇帝,她一个人也不认识。
原本计算好的事情只因昨个儿一日,便一下子全然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这天底下最美丽,最繁华的地方,如今她正身处其间。
乔予眠冷静下来,一股陌生的,不受控的感觉填满了整颗心脏。
这里八成就是皇帝的寝宫,那陛下带她回来的消息,如今是否已经传了出去,又已经传到了谁的耳朵里,她还能出宫吗?若是出不去,日后,又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待在这巍峨宫墙之中。
正在她坐在床上,脑中片刻不断地胡思乱想着时,门外,传来一道恭敬的声音。
“陛下。”
乔予眠激灵一下,拉回了神思,慌乱着,扯紧了半滑落于肩侧的中衣。
又去找自己来到这儿之前穿的那件衣服。
就在她终于在离着龙床有五步远的地方,找到了那件衣裳时。
明黄的衣袖也不期然闯入视野当中。
男人弯腰,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松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衣裙后,金靴迈开,朝着她,一步步走近。
帷幕掀开,乔予眠抬眸,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男人一袭明黄龙袍,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帝王威严。
手中却拿着她的外衣,一手掀开床帐,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注视着她。
“陛下。”
她唤了句,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男人手上,确切点儿说,是他手上拿着的,属于她的衣裳上。
这么明显的心思,谢景玄怎么会看不出来。
于是,在他应了声,而少女同时起身,要拿走他手上的裙裳时,他坏心眼儿的错开了。
乔予眠扑了个空,探向前去身子却没那么容易收回来了。
于是,只见到,少女自床上半直起来的身子向前倾去,素手搭落在男人强壮的手臂上,像是投怀送抱似的,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撞进了他的怀里,鼻头蹭到了他胸前那团龙纹上。
头顶上方,传下来一道揶揄音调,“朕刚下朝便回来了,眠眠这会儿是在投怀送抱吗?”
乔予眠:“……”
“陛下,衣服。”
她窘迫的从他怀中退出来,目光落在了被他拿远了的衣服上,透着几分幽怨。
谢景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缓缓地,将衣服往前递了少许。
却在少女将要再去够衣服的前一刻,又将其给拿远了。
乔予眠一屁股坐回到了被窝里,这回任由着他怎么动作,她都不上当了。
“陛下怎么总逗我。”
“朕没有逗你。”谢景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嘴角擒着一点笑,视线却紧紧地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你亲朕一下,朕就把它给你,如何?”
乔予眠暗中磨了磨牙,他脑子里除了这档子事儿,难道就没旁的了吗?
她半晌不动,眼珠四下寻觅着,显然,是在找寻除了他手上那一袭遮身的布料外的旁的办法。
可这寝殿金碧辉煌,却没一样是她如今能用到的。
谢景玄早早知道了这一点,任由着她漂亮的眸子四处打量,完全不催促。
乔予眠跪坐在床上,小腿压在最下面,羽扇般的眼睫轻轻眨着,仰起头看着他。
视线,落在了薄唇上。
谢景玄喉结轻滚,“眠眠,朕快没耐心了。”
嗓音,染上了几分催促的意味。
少女放在膝盖上的手稍稍攥了攥,不知是在想什么。
少顷,她乖顺地撑起腿,直起身子,移到了床边,伸手,拉住了他龙袍的一角,叫人微微倾身,自个儿也跟着凑过去,却垂着眸子,只盯着他的唇看,灼热的视线打落在鼻翼,眼瞧着,就要吻上……
“陛下,药好了。”
外殿,徐公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谢景玄侧头的间隙,乔予眠快速松开了他那一片衣角,趁着男人不注意,将自己的衣裳从他手中“救”了下来。
布料从他手心脱出,余下几许凉意,谢景玄回眸,指腹捻在一起,轻轻摩挲。
乔予眠抢来了衣服,却被这人拦着,下不去床,便索性背过身去穿。
背后,男人的手臂缓然垂落于身侧,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少女线条流畅清晰的脊背,那眼神,格外耐人寻味。
半晌,待乔予眠整理妥当下了床,便听谢景玄对着门口道:“进来。”
徐公公早在外面候着了,闻言端过了身后太监手里的碗盏,迈着小方步进了去。
“陛下,乔娘子。”
徐公公这边行了礼,打眼儿一瞧,陛下正坐在案边吃果子,而乔娘子呢,跟个没事儿人儿似的,站在一边上,许是渴了,正自己动手,倒了杯水。
乔娘子可真真是位新奇的娘子,若是往个儿里,陛下去了哪位娘娘小主儿们的宫中,娘娘们面上不显上几分,暗地里可都是要想出好些个法子来,势必要叫陛下能在她们宫中留的久一些。
乔娘子倒好,倒是给陛下倒杯水去啊,怎么还自个儿喝上了。
徐公公心中啧啧称奇着,对上了陛下投过来的目光,自是心领神会,端着碗盏来到了乔予眠身边,“乔娘子,这是陛下特命人为您备下的安神汤。”
“您趁热喝吧。”
乔予眠已饮下了一杯水,那碗盏刚递过来,她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味儿。
那味道虽是被人有心掩盖了,可这味道的药,曾经每个清晨都被乔侍郎差人一杯杯送到母亲房中,她少时不省事,不知这味道的药的作用,还以为母亲生病了。
待后来长大了,询问过来府上的大夫,才真正知道了这药的用途。
这药,代表着乔侍郎对母亲的绝情。
他不爱母亲,所以在安氏一族败落后,母亲连再有一个孩子的权利也一并被剥夺了。
乔予眠的手搭落在那碗盏上。
她想,自己是讨厌这药的。
只是这会儿不一样,她原本也从未想过要诞下这个男人的孩子。
他是帝王,她是不受宠的嫡女。
他的身份,便注定了,他与全天下的丈夫的不同,他永远都不可能只忠心于一人。
他们之间,注定陌路。
所以她可以心安理得,尽情地利用他的权势,只等到了合适的时候,便找个时机离开。
乔予眠没空伤春悲秋,重活一世,除了报仇,她只想及时行乐,好好活下去。
她仰头,将那黑乎乎的药汤一饮而尽,咽下苦涩,末了,仍是那般乖巧道:“多谢陛下。”
那头,谢景玄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拿起一旁的净帕擦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