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蓉也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哪张脸蛋仍是稚嫩的,只刚脱生出些美人的模样。
乔予眠忽的笑了,起身将她放在耳边竖起的三根手指折起来,“你且坐下说。”
闻听此言,乔蓉明显放松不少,三姐姐让她坐下说话,那她便有机会了。
乔予眠亲自为她斟了一杯水放在手边。
乔蓉端起小盏,小小抿了一口。
便听乔予眠道:“今日伤了冬青那五人,其中可有对巧儿动手的?”
乔蓉顿了顿,旋即点头,盯着小盏中的水波纹,静静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姐姐。”
从前乔蓉以为乔予眠是个只会直愣愣出头使气的毫无心机的傻嫡女,可什么时候这样的想法开始变了呢,大抵是从前段时日,乔予眠被人诬陷清白,跪在堂前据理力争的时候。
乔予眠不知她心中所想,自然,她亦有心事。
乔蓉方才所言关于魏世子的秘闻究竟是真是假,乔予眠其实并不在乎。
前尘,她出嫁第二日惨死,今生,她便再没想过再嫁给魏世子。
所以,眼下倒不如顺水推舟,让她的嫣儿好妹妹替她嫁给魏世子,一来,能验证乔蓉所言是真是假,二来,这位魏世子花名在外,她不信乔嫣嫁过去便能收住这位浪荡子的心。
乔嫣不是想抢走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吗,那她不妨让给她。
郑氏在乎她的一双儿女,她便毁了她一双儿女。
“三姐姐?”
久久得不到答复,乔蓉尝试着唤了她一声。
乔予眠的意识从仇山恨海中抽离,转而对上乔蓉探寻的目光,她压下心中所思所想。
“那五人中既有伤害了巧儿的人,那我便将他们交给你处置,可好?”
乔予眠的话,既是给了她一个宣泄口,又是试探。
若乔蓉应了,且将那五人处置妥当了,乔予眠自会有估量。
可若乔蓉畏缩,一切全不作数。
乔蓉当也听懂了话中的意思,当即起身,福了福身子,“三姐姐放心,我定会给姐姐一个满意的答复。”
待到乔蓉离去,屋内复归寂静。
乔予眠取下煨在小火炉上的药吊子,苦淡的药顺着支出来的小嘴儿倒入碗中,转悠了两圈。
她来到冬青床头,一手拿着寿星头喂药器放入冬青口中,慢慢的将药渡到她嘴里,咽下。
待放下了空碗,叫人收拾了,这才得空回了正屋坐下,打开了放在桌上的锦盒。
那锦盒中,除了一副赏赐下来的话,还有一张薄纸。
那纸面洁白如玉,细腻光润,乃是澄心堂纸,专为御用,寻常公卿之家都是没有的。
只是,此刻乔予眠的注意力并不在纸的珍贵上,而是其上的一手四行小诗。
那人的字迹龙飞凤舞,厚重有力,都说看字便如看人,乔予眠瞧着,觉得这话颇有道理,这一手字,足见那人的狂傲睥睨,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只是这内容……
默默读至最后一字,乔予眠的脸已红的将要滴出血来。
她愤愤的将那纸扣转过去,低声暗骂了句,与那纸触碰着的指尖都染了粉红色。
那澄心堂纸被她捏着,二话不说便要往灯烛上的火舌底下送。
眼瞧着纸端便要被火舌吞没,这紧要关头,乔予眠却又停住了手。
她咬着唇瓣,将其拽了回来,像是抓着烫手的山芋似的走到妆台前,将那纸张背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装进了一四方形锦盒的底部,又以一根发钗盖住了。
做完了这一切,乔予眠终于缓过神来,正与妆台上铜镜中的自己对上了视线。
镜中的她,面容桃粉,透着薄红,耳垂滚烫,几乎要滴出血来,这是她从前从不曾有过的。
一副小女儿家的情态。
乔予眠双手并做掌,拍了拍自己的滚烫的脸颊。
那人也忒不正经了,好端端的写一首……艳诗放在里头做什么,幸亏今日她在堂前未曾将那锦盒一并递了上去。
乔予眠决定下次再见到这人时,定是不容他这般的孟浪了。
灯火葳蕤,大虞的皇城热闹了一整日,终于是在这微凉的夜色中趋于安静。
西街的大树落下一脉叶片,随着风,越过了已落了锁的宫门缝隙,悄然的落在了青砖玉道上。
乔予眠口中孟浪的人此刻正在慈宁宫中。
“太后。”
谢景玄不咸不淡的开口。
龙凤呈祥架子床上靠坐着的,正是大虞朝的太后,亦是谢景玄的生母,贾太后。
贾太后荣华一生,自十七岁起便嫁与了先帝,曾经作为中宫皇后,与先帝相敬如宾。
这位太后如今且不过五十之数,虽在病中,却仍穿着一身高襟明黄绣金凤纹金线织锦内袍,鬓间发丝一丝不苟的拢在脑后,发尾垂落,压在背后,发间别了两支金钗,样式简单却极为精致。
如今太后虽是病着,消瘦的脸上却仍施了一层珍珠粉,遮住了原本的病态。
细眉至中段挑起,单睑横斜,身旁正有黄姑姑贴身侍奉她服药。
直到闻听“太后”二字,太后终于抬起头来,挥了挥手,叫黄姑姑退下。
“哀家是你的母后。”贾太后道。
四目相对,谢景玄轻嗤,“给亲儿子下药的母后吗?”
太后面容一僵,嘴唇翁张开,又慢慢的闭上,半晌,似乎终于找到了正当的理由,又重新将视线落在了谢景玄身上,语重心长道:“皇帝,你登基三年有余,后宫之中却没有一点动静,哀家是替你着急,这些宫妃你若是不喜欢,哀家自可以帮你寻个喜欢的,趁你心意的。”
“哀家听闻你与乔家女走的颇近,不如……”
“朕的事,就不牢太后费心了。”谢景玄冷冷的打断了贾太后接下来的话,未提乔予眠半字,自座上起身,“太后既然病着,就好好养病,其余的事情,就不牢您费心了。”
言罢,谢景玄这便要抬步离开。
“皇帝!”贾太后蓦地拔高了嗓音,几乎是被他给气到了。
不过很快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面上狰狞的神情又归复于平静。
“明日庆王会来宫中请安,哀家打算留他在宫中小住几日,明日哀家会在慈宁宫设宴,你兄弟二人很久都未曾叙话了,明日,哀家希望你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