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稷笑着答道:
“原本确实无法起身,但得知太奶奶、皇祖母与母后驾临,欢喜之下便恢复如常了!”
太皇太妃与宣皇后闻言亦笑个不停,皇太后嗔怪道:
“这孩子快成家了,怎还像个长不大的孩童?你父皇下手也太过严苛!”
太上皇在一旁莞尔道:
“哪有这般严重,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皇太后连正眼都不瞧太上皇一眼,说道:
“这是稷儿硬撑着呢!这孩子孝顺,知道我们来了,才勉强支撑着前来。”
太上皇见楚稷尽显孝心,心中甚为欣慰。
在这世上,他牵挂之人不多,皇太后与太皇太妃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两位。
看了眼时辰,楚稷嘱咐元春准备早膳。
“今日天气尚佳,未降瑞雪。
吃过饭后让林妹妹陪皇祖母与母后散散步,太皇太妃可先在后院稍作休憩?”
太皇太妃已九十八岁高龄,此刻谈笑间还会不时打盹。
楚稷生怕老太太受凉,绝不敢让她四处走动。
太皇太妃笑着应允,如今每日能睡十几小时,天未亮便起身,早已觉得困倦。
楚稷先带她们前往宴堂,随后匆匆来到太上皇面前道:
“皇爷爷,我得去三哥那里一趟!”
太上皇稍作迟疑,目光落在楚稷脸上,最终点头同意:
“速去速回,路上别露面,到那边也要低调行事。”
景王府,景瑶堂。
楚稷凝眉打量四周陈设,压低声音问荣兴:
“查清楚了吗?”
室内并无他人,但他总觉气氛诡异。
尽管非首次来访,这次却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明白这是因对楚秋产生疑虑,才会有此感受。
这种情绪令他不适,甚至自责多虑。
他欣赏楚秋的性格,那是他自己无法企及的。
虽非同母兄弟,但楚秋的行为让他视其如亲兄弟。
荣兴低头沉默,楚稷沉声催促:
“本王难道不该知情?”
荣兴为难开口:
“王爷莫怪,臣怎敢如此想,只是……”
“讲!”
见楚稷动怒,荣兴只得坦白:
“王爷,此处颇有疑点。
主位旁桌下留有短弩久置痕迹,而三皇子倒地之处,血迹飞溅方向异常。
最要紧的是……”
楚稷眉头紧锁,瞥向地面血迹问:
“有何不妥?究竟何事要紧?”
“若非正面刺中,这般血迹分布绝不会如此。
王爷,请看,这血迹分明是哪个部位受伤后急速坠落所致,而且是从伤口处迅速跃开,才会形成如此宽广的弧形分布。”
“也就是说,这些血迹并非出自三皇子之手,而是另有其人。
从血迹弧度判断,受伤之处应为手或手臂,且此人动作灵敏,跳跃距离甚远,显然也是位武艺高强之人。”
楚稷蹙眉顺着荣兴所指方向审视一番,又走到楚秋倒地之处仔细查看,疑惑问:“仅凭血迹便能分辨得出?”
荣兴点头肯定地说:“常人难以察觉,更想不到。
王爷再看此处,这定是另一个人的血迹,或许是三皇子的,但未必尽然。”
楚稷沉思片刻,缓缓道:“你适才提及的重要一点,是否是指弩箭角度与深度均不足?”
他赶到时径直去了后院,而楚秋至今仍未苏醒。
幸得御医承诺并无性命之虞,众人才稍感安心。
身为外男不便久留,告辞景王妃后即刻离开。
刚至此处,便见荣兴领着几位千户巡视四周。
心中一动便知是在维护案发现场,所以才有了之前那番对话。
荣兴未作回应,只是点头。
他出身寒门,并非名门望族,全靠早年在锦衣卫的严酷经历立下功劳,逐步晋升至指挥使。
今日若来访者非楚稷而是其他皇子,他断然不会吐露半分。
目前所有线索均已整理成密件呈递宫内,皆属机密。
但他深知自己亦需随势而动,表明立场。
毕竟太上皇将锦衣卫交付雍和帝,雍和帝又暗中转交给楚稷。
“王爷所言极是,若非正常方式发射,即使超出射程范围也不会造成这般伤势。
再说角度也不相符,三皇子身上的弩箭似乎……”
楚稷长叹一声,接续荣兴的话说道:
“三哥身上的伤口看起来像是他自己刺进去的吗?”
荣兴默默点头,楚稷陷入沉思。
这是他最不愿面对的局面,因为这意味着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
只有专业人士才会注意到血迹与伤势的细节,而楚秋若一直隐藏身份,这便是破绽。
“父皇那边已经汇报了吗?”
荣兴低声回答:“已经呈报了。”
“罢了,只能如实上报了。
舒雁不是死了,就是已经逃走。”
“是,王爷放心,陛下也叮嘱过不得声张,把所有视线引向和尚那边。”
荣兴清楚现状的严重性,但他是锦衣府指挥使,职责所在。
楚稷离开景王府时心情沉重,昨日楚秋还在肃王府谈笑风生,今日却可能暴露真实身份。
这表明三哥对兄弟间的情谊全是虚伪,所谓的关怀也是表演。
他的感动不过是被利用的结果。
“哈哈,真是讽刺,谋划一切却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人算计!”
楚稷已确信此事,思绪逐渐聚焦于此。
“三哥的所有行为都是假象,从何时开始的?父皇登基前?不对,应该是登基后,他也不过是舒雁的棋子之一。”
“这么说,老大、老二、老五身边都有舒雁的人。
他们不仅是门客,还可能是内侍、宫女,甚至侧妃、王妃。”
“这些人究竟是谁?为何总针对皇室?是异族?满金?蒙元?南越?倭人?高丽?还是当年与太祖争夺天下的失败者?”
楚稷的思绪愈发飘散,始终沿着这条思路深入探索。
然而,由于掌握的信息太少,他能够得出的结论也极其有限。
尽管很想立刻去找杜若,但他最终还是强压下冲动。
这件事目前仍需秘而不宣,更不是他能真正涉足的领域。
回到肃王府后,太上皇悠然自得地注视着他,问道:“失望了吗?”
楚稷默默点头,随后叹息道:
“皇爷爷,三哥以后会怎样呢?”
太上皇刚收到密报,得知那边所发生的一切。
因此,当楚稷归来时,他才会有此一问,意在观察楚稷的反应。
此刻看到楚稷的模样,太上皇既感到欣慰又略显失望地说:
“稷儿,你必须明白,这条路注定孤独而寒冷!那个位置冰凉刺骨,你需要始终保持清醒,不受情感左右。”
楚稷摇头,首次反驳道:
“皇爷爷,我不愿如此。
那太辛苦了,我想活得轻松自在些。
亲情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太上皇突然笑了起来:
“朕年轻时也是如此想的,你父皇当年也是这般。
罢了,这些道理说不清道不明,等你日后经历得多了,自然会明白今日朕对你说的话。”
“不过这样也好,你的理性从未缺失,只是偶尔过于顾及亲情。
秋儿的事几乎可以确定,你觉得他现在还对你存有亲情吗?”
楚稷先点头后摇头,最终长叹一声:
“有没有已不再重要,如今这不仅关乎我的事情,更是整个皇室的事务。
即便三哥是被算计的,他这样做也无法逃脱应有的责任。”
“我觉得当前最关键的是控制消息传播范围。
舒雁很可能已经遇害,接下来他们的同伙会不会再找三哥?甚至直接联系我?”
“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又是什么身份?我推测,大皇兄、五皇兄,乃至我的府邸内都可能藏匿着他们的耳目!甚至朝廷内外,禁军之中也有!”
楚稷此刻心中仍存余悸,若非一向的谨慎,若非陆航和杜若,今日他定会被设计陷害!
刺杀太上皇,这是何等重罪?
那些人下手极其狠毒,此次刺杀根本不是针对太上皇,而是冲着他来的!
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让他深陷泥潭!
太上皇苦笑摇头道:
“你呀,有些过于紧张了。
不过也是,你还年轻,经历的事不多。
别说禁卫军需核查几代,朝中官员的祖辈也要详查。”
“秀儿和秾儿府上或许有他们的内应,但人数不会太多,地位也不会很高。
别疑神疑鬼,要冷静分析,多角度考虑。”
“若他们能收买众多朝臣,又怎会如此费尽心思?他们确实擅长谋划,那一夜神京血案天衣无缝,但那得耗费多少心血?”
“稷儿,我们可以失败,可以暂时无头绪,但他们不行!他们只要露出一丝破绽,就会被我们彻底击溃!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楚稷听后略感宽慰,却又摇头道:
“恐怕这次难以有所收获,舒雁生死未卜,那些死士和尚也可能毫无有用信息。
况且舒雁既然敢现身,必定做了万全准备。
想顺着线索追查,太难了……”
他心想,若换作是他,做此事前必然清除所有痕迹。
这明显是将他当作弃子利用,怎会留下线索?
太上皇笑着道:
“稷儿要记住,无论何时都不可轻易下结论。
再缜密的计划也会有漏洞,再聪明的人也会有失误。”
“舒雁在秋儿那里多年,不可能毫无留痕。
只要用心查找,一定能发现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