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李羡安手提一篮子鲜菜,悠悠返回小院。
推开院门,眼前让他微微一怔。
只见苏女侠慵懒地斜躺在院中的躺椅之上,翘着腿,与往日不同的是,她那许久未露面的黑色腰包,今天竟挂在腰间上,颇为惹眼。
她的身旁,放置一张古朴案几,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零嘴。
此刻,她正沐浴在熹微晨光之中,一副怡然自得的姿态。
这画风不对啊,想我出门之际,女侠可是气急败坏的样子,这是乖乖认命,不抗争了……李羡安心中疑惑。
不过,她身无分文,满桌的零嘴又是从哪变出来的?
杨兄来过了吗?
正胡思乱想时,苏璃月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过来:“回来啦!”
李羡安关上院门,提着菜走上前,目光在那些零嘴上徘徊,眼神中满是狐疑:
“苏姑娘,打家劫舍的事情不能做,有损你的侠义之名。”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苏璃月翻了个白眼,“本女侠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这些零嘴可都是堂堂正正用钱买来的。”
李羡安刚吐出三个字:“你哪来……”
苏璃月却早已洞悉他心中所想,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径直打断:“想问本女侠,钱从哪里来的?”
李羡安点了点头。
他心里很清楚,苏女侠还未踏入陵安城,身上的银子就已挥霍得一干二净,绝不可能还有余钱。
以她的性格,看到想吃的零嘴,大手一挥,不带半点犹豫,不然前些日子,也不会给他倒水,还被杨纪暗讽。
苏璃月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慵懒与得意杂糅的神情,翻身坐起,慢条斯理地从腰包中取出几张银票。
她将银票一一错开,恰似扇动一把精美的折扇,巧笑倩兮道:“看见了吗?”
李羡安定睛看去,好家伙,那些银票,四张面额一百两,三张五十两的,还有五张十两的。
这银票的数额与张数,好熟悉……下一刻,李羡安反应过来,这不正是自己前些日子放在枕头底下的银票吗!
大意了,早上忘记锁门,旋即又苦笑,以苏璃月高强的武功,锁门也于事无补,蛮力破门是轻而易举的事。
归根结底,还是今早就不该想着逗她玩。
这下可好,报应来了,李羡安懊悔。
他叹道:“堂堂一代女侠,竟行这等偷窃之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苏璃月理直气壮地回怼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竟敢戏耍我,还好意思在这里装模作样地说教?”
李羡安端正态度道歉:“是在下行事鲁莽,还望苏姑娘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将银票物归原主吧。”
想要回去,没门……苏璃月仿若未闻,说道:“把手伸出来。”
李羡安以为她要还钱,把没有提菜篮的右手伸出去。
苏璃月道:“手背翻过来,手指并拢。”
李羡安一脸茫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照做。
苏璃月端详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你瞧瞧你这手,手指缝这么大,这叫‘漏财手’,天生就不是掌管钱财的料。”
说罢,她又伸出自己的手,手指纤细修长,肌肤白嫩,紧紧并拢在一起,一丝光线都透不过去。
“你瞧,我的就不同了,我这叫‘聚财手’,钱财到了我手里,必定牢牢攥紧,分毫不漏,既然你没这管钱的本事,往后这钱财的规划打理,便由本女侠接手吧。”
你会管钱……李羡安听闻此言,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险些忍不住爆笑出声。
但银票在人家手里,他也只能硬生生将这笑意咽下。
他算是明白了,女侠这是有意为难,报复早上之事。
尽管李羡安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苏璃月一眼看穿,“你在笑话我?”
“没有。”李羡安直接了当的问:“苏姑娘,如何才能将银票归还于我?”
苏璃月冷哼一声:“看你表现喽。”
大丈夫能屈能伸,李羡安很识趣:“行,我这便去下厨,不打扰姑娘晒太阳、用点心。”
做饭这事,李羡安也未对她抱过什么指望。
他自幼命运坎坷,亲人惨遭杀害,幸得师父搭救带上山后,便早早学会了独立生活,做菜这种事,对他来说也算得心应手。
苏璃月见他这般识相,满意地摆摆手,将银票小心收起,“嗯,去吧!”
想不到有一天,我也会被人拿捏……李羡安默叹一声,拎着菜走进了伙房。
听着伙房里传来洗菜、切菜、起锅烧油等声音,苏璃月不时偏头看向他,难道他真会做饭?
但愿不要太难吃!
……
巡按府。
自从遭遇袭杀后,杨纪学乖了,知道有许多人都盯着他,于是乎,接下来的几天,他对外宣称自己身负重伤,需静心调养,谢绝一切访客。
而真实的他,整日都窝在书房里,一门心思地翻阅有关常瑾的卷宗。
原本,这般事务,以杨纪巡按的身份,无需亲自动手。
可无奈杨福对看卷宗深恶痛绝,比杀了他还难受,而这巡按府上下,人多嘴杂,人心难测,又不能全然信任,况且此次调查常瑾死因,兹事体大,不能大张旗鼓。
杨纪思来想去,只能亲自操办。
正好王虎一案落下帷幕后,巡按府威望大增,不少百姓遇上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琐碎小案子,都跑来巡按府求助。
杨纪顺势将这些案子交给杨福,打发他前去处理,同时,吩咐他查访常瑾外室的踪迹。
杨纪埋首于卷宗之间,发现常瑾名下坐拥不少宅院,分布在城中各处繁华地段,只有一座相对偏僻一些。
要知道,常瑾不过是个正七品的官员,依照朝廷规制,每月俸禄仅有十五两银子,就这点收入,根本不可能购置这么多地段绝佳的房产。
再者,常瑾手握这么多房产,可他的妻儿却依旧住在简陋的宅院里。
这种巨大的反差,显然极不正常。
除此之外,杨纪还从卷宗里找到了另一个关键线索,常瑾在钱庄存有上万两银子,这笔数目不菲的钱财,与他的俸禄相比,相差悬殊,愈发让常瑾这个人显得疑点重重。
这时,身着书办服饰打扮的胥吏,脚步匆匆,走进书房,恭敬禀报道:
“大人,有百姓前来报案。”
杨纪抬起头,面前这人名叫陈文昊。
当初刚到巡按府时,就察觉此人暗中打量自己,目光停留了许久,杨纪印象颇深。
他曾让杨福调查此人,身世有些凄惨。
陈文昊本是一介穷苦书生,一心渴望通过乡试改变命运,为此多年苦读,可运气不佳,多次参加乡试皆名落孙山。
后来幸得常瑾遇见,或许是出于怜悯,便将他带到了巡按府,安排他做了一名胥吏。
“本官知道了。”
杨纪起身,带着陈文昊走出书房。
衙役皆被差遣出去,偌大的巡按府内,仅余寥寥几个书办忙碌的身影,四下里显得格外空旷寂寥,脚步声在寂静的廊道里回响,更添几分冷清。
来到大堂,只见堂中站着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神色焦急,不停搓着手。
杨纪现身,那男子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双膝跪地,“大人呐,求您一定要救救小女啊!”
又是女儿失踪了……杨纪不禁皱眉,这已经不是第一起。
近些时日,前来巡按府报案的,类似女儿莫名失踪的案子,已有好几桩。
杨纪坐定后,“你且起身,慢慢道来。”
中年男子站起身来,用粗糙的手抹了抹眼角,哭诉道:
“大人,小女名叫翠儿,年方二八,平日里乖巧懂事,就在昨日,她说要去街口买些针线,这一去便没了踪影,小人一家四处找寻,问遍了街坊邻里,他们皆说看见出去,却没见回来。”
“大人,您一定要帮帮小人,找到小女啊。”
杨纪颔首道:“你家中近期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中年男子道:“大人,您也知道,街坊邻里之间,难免有些小摩擦、小吵闹,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要说大吵大闹结下深仇大恨,那是决然没有的。”
基本可以排除了遭人绑架,恶意报复的可能。
杨纪沉吟道:“令爱可有心仪之人?”
“小女倒是经媒人说合,许配给了一户人家,只是婚期还没到,出了事之后,小人第一时间就去那未来亲家家里找过,他们也说没见到翠儿。”
我想问你女儿会不会与人私奔,没领会我问话的重点,不过,你这么回答了……杨纪继续问道:“令爱对这门亲事可有不满?”
听到这话,中年男子顿时沉默了下来,眼神闪躲。
看着中年男人的神情变化,杨纪沉声道:“你要不将实情讲来,本官如何将你女儿找回来?”
中年男子咬了咬牙,犹豫再三后,终于缓缓开口:
“小女确有不满,小人家里穷,城里的刘员外看中了小女,想要纳她为妾室,我们做父母的,也希望她过的好,便应了这门亲事,但小女有些不愿,在家哭闹过几回。”
看来,这翠儿是因不满父母安排的婚事,离家出走了,杨纪心说。
杨纪接着问道:“那令爱平日里要好的闺中密友,你可都去找过了?”
“大人,都找过了,小人把她平日里关系好的几个姑娘家都问了个遍,小女并未去寻过她们。”
杨纪低头思索了片刻,对陈文昊吩咐道:
“你去把画工叫来,让他画出翠儿的模样,然后你拿着画像去城门,问问守城的士兵,翠儿姑娘是否出城。”
“是,大人!”陈文昊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