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场无声的比赛并不是顾大总裁所擅长的。
最后还是由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茶盏被稍稍推远了些。
顾缚春看着夏晚熟悉的眉眼,忍不住一阵晃神。
向来冷静自持的他在此时仿佛终于卸掉了面具,也因此以喘息。
“我曾经见过你的脸。”
他这样说。
夏晚没吭声,她知道这人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顾缚春也只是为自己寻了一个开口道机会,很快便接着往下说。
“准确的说,应该是我曾经见过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
他补充道。
夏晚终于动了,她放下茶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
“很像吗?”
她有些好奇。
“嗯。”
顾缚春似乎是觉得光是这一个字,不足以完全形容二人之间相似的外貌,他马上紧跟了一句。
“很像。”
夏晚现在是真的有点好奇了,乃至于她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介意和我说说她的故事吗?”
热气再度上涌,她为二人添上茶水。
顾缚春的双眉之间似乎是升起了一股迷茫。
对于那个人,他的千言万语都不足以用来形容对她的感激。
顾氏很有钱。
从往上数几个朝代开始,就一直很有钱。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在这里面生长的孩子从小要学习的只会比平常人家的孩子更多。
作为顾家这一代的嫡孙,而且是唯一一名孙辈。
他除了要学习每个阶段的知识以外,还需要学习一些更能够帮助他活下去的知识。
比如在遇上困境的时候应该如何脱身,受伤之后在没有医药的情况下应该如何自救。
夏女士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接受了顾家的委托,负责教授年幼的顾缚春在各种极端险境下应该如何进行自救。
二者都姓夏。
至少八分相似的面容。
这一切都让顾缚春不得不把二人联系在一起。
作为一个擅长思考的掌权者,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一个机缘巧合的意外。
于是。
他告诉了夏晚。
“那位曾经遭受过我的老师,她也姓夏。而且,单就长相而言,你们两位之间也颇为相似。”
夏晚清亮的嗓音响起:“那应该是我的母亲。”
顾缚春怔愣,他似乎没想到夏晚会直接了当的说出自己的猜测。
见他恍然,夏晚笑着解释:“怎么?很意外?”
顾缚春点头。
确实。
夏晚抿了一口热茶,开口:“虽然我对妈妈留来的记忆并不多,但作为她的孩子,自己母亲所从事的职业还是知道的。”
“作为一名常年跟随部队一起外出执行任务的军医,甚至还参加过联合国战地救护行动,我的妈妈可是相当了不起的呢!”
说起妈妈,夏晚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沉重,反而尽是骄傲。
她眨眨眼,说:“你已经说了她姓夏,而且还教了你很多急救知识,甚至连容貌都十分相像。”
夏晚耸耸肩:“那剩下的这个答案不是很好猜吗?”
顾缚春沉默。
许久,他开口:“你……”
夏晚就像是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率先开口:“我随母姓。”
“喔。”
二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夏晚眨眨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顾缚春也沉默着喝茶。
二人无言共饮。
过了些许。
还是顾缚春率先打破了这场无声的寂静。
“其实还有件事。”
他深呼吸一口,脸上的表情竟然显露出几分痛苦。
夏晚的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她抬手按在心口,这里似乎知道顾缚春接下来要说的话。
心脏开始疯狂抽动。
“夏晚,我不知道关于你妈妈牺牲的事情你知道几分,我……我可以告诉……你。”
顾缚春一字一句的说完这句话,想要说清楚这几个字,对他来说似乎格外艰难。
话音刚落。
夏晚突然站起身。
“你等我缓缓!”
说完,她噔噔噔的跑回自己的房间,再度出来时,手里死死的夹住一只狗头。
身后还跟着一只。
顾缚春看了一眼,这不是她头像上的两只狗头吗?
夏晚抱着大黄的脑瓜,不顾傻狗的奋力挣扎,强制按住它坐下。
她死死抱住大黄,像是找到了一处安定。
“好了,你可以说了。”
经过这么一打断,顾缚春的情绪也缓和了不少,他把视线投向远处的天空,像是在回忆,又是在遥远的云层看向那人。
也是一个夏天。
顾父在儿子的软磨硬泡下,终于答应他会挪出几天时间陪伴家人。
一家人围着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去某个以原生态风景着名的城市好好玩几天。
到达目的地的第二天,因着当地极其着名的红色文化,延伸出了各种实地参观的研学团队。
有专业的导游陪同,学生的人数不超过10名,却配备了四名安保人员。
顾父顾母就给尚还年幼的顾缚春报了这样一个为期一天的研学旅行团。
整个研学团队的氛围极好,顾父顾母非常放心。
当时的顾缚春兴奋极了,这种边玩边学的活动,对于长时间负荷着沉重学习负担的小孩子来说,就跟出去玩没什么区别。
于是家长也安下心来去享受自己的二人世界。
灾难就是在这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一天,突然降临的。
起初是有人发现了水杯的不正常摇晃。
但大家都只当是孩子们在蹦蹦跳跳引起的。
然后是展厅里面的物体开始倾斜。
玻璃墙面一扇接一扇的迸裂,空中飞溅的玻璃碎边将靠得最近的旅客划伤。
惊恐的人们还来不及捂住往外渗血的伤口,人群蜂拥着往外逃去。
顾缚春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接受过各种自然灾害应急演练的他,早在水杯中的液体发生震荡时就注意到了。
他尝试过找陪团老师沟通,对方却只是笑着安抚他不要多想。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在玻璃墙面不起眼的边缘处出现了一道裂痕。
细密的裂纹越来越多,顾缚春顾不得老师诧异的眼神,从那位女老师柔软的掌心中奋力挣脱出来。
内心的恐慌几乎要把他淹没,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朝写着出口两个字的地方奔跑。
“快一点!”
“一定要!再快一点!”
“咔嚓!”
他踩到了第一块碎裂的玻璃。
年幼的顾缚春耳边像是突然失去声音,世界一片寂静。
下一秒!
身后的人群中猛然爆发出惊恐的呼喊——尖锐的痛哭,儿童凄厉的惨叫,母亲呼唤孩子的声音。
这些,通通在顾缚春身后挤作一团。
他听见有人在喊:
“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