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宜三十六年初夏
星都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声,打破了星都大街的宁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景家广亮大门前,停着一顶簪花小红轿,百姓纷纷驻足观望,议论纷纷。
“景家这是谁娶亲了吗?”
“听说是景家现在的当家人,三房的景二公子,如今的禁军都指挥使景修俨。”
“哦?那娶的是恒安王府的朝阳小郡主吧?听闻二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了?”
“不是,若是郡主,哪里就能如此冷清了?不得旗鼓喧天,红妆十里?听说就是一个从偏远蝶山来的乡野丫头,这不,连个嫁妆箱子都没一个,就一顶轿子就来了,这要不是从正门落轿,我还以为就纳了个妾呢。”
“不是吧?堂堂前定都侯府的景家,便是这些年家道中落了,也不至于当家人娶个乡野村姑吧?况且景修俨如今是朝廷官员,禁军都指挥,怎么也不可能娶个这样的夫人啊。”
“那不然呢,谁不知道景家今时不同往日,就是个大火坑,莫说恒安王爷不可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进来,星都稍有些权势的家族都不会让女儿嫁入这样的人家。
况且如今景公子已及弱冠之年,也耽误不起了。”
轿外喧嚣热闹,轿内之人岿然不动,大红色的喜帕盖在头上,坐的端端正正。
此时窗扉轻抬,外面传来一位少年人的愤愤不平。
“来自乡野怎么了?又没吃他们家大米,姐姐莫要跟这些人生气。”
“他们说了什么?”慕云舒声音轻柔,听不出喜怒。
少年人的声音明显愣了一下,反问:“姐姐没听到?”
慕云舒:“......鞭炮太响了。”
话音落下,轿子已经停稳,慕云舒抬手轻轻掀开轿帘,走了出去。
外面一阵喧哗哄闹,声音纷杂,只听有人边跑边喊着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随即慕云舒被人扶住了胳膊。她视线偏了一下,只见那人手腕纤细,是个姑娘。
慕云舒轻缓一口气,藏于袖中的手暗暗捏紧了些,小声问道
“小帆,小帆,看到新郎了吗?”
“没有”喜娘温和的声音响起来:“慕公子已先被请了进去,二公子在正堂等着姑娘。”
慕云舒:“......哦”
慕云舒不再多言,只能被喜娘搀扶着往里面走,她的盖头遮挡视线,只能低头看到脚下的路。不过也能知道,自己先是进了大门,然后偏了一下,过了影壁石,接着来到了悬山二门,这才停了下来,视野中各种色彩的鞋子停了下来,面前出现了一个火盆。
慕云舒提了下裙子,有些不放心,又往上提了提。直到喜娘小声提醒着
“再提便失礼了。”
慕云舒:“......”
“新娘垮火盆,驱邪福满身。脚踩瓦砾声声脆,碎碎平安好运来”
慕云舒脚刚跨过火盆,迈过门槛就踩上了瓦片,接着傧相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慕云舒定了定,抬脚暗戳戳地又踩了踩。
周围人声鼎沸,似是来了不少的宾客,慕云舒能够感觉到自己身边围满了人,喜娘时不时就得轻喝驱赶。
各种对她的好奇和审视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突然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撅着屁股,歪着脑袋的小孩子,睁着一双水灵灵地大眼睛往上看,跟慕云舒正正对了个眼。
她笑了笑,下一刻,小孩子就被一双大手拧住耳朵,嗷嗷大叫被提了去。
“你这孩子,乱跑什么?”
“别挤别挤,碰到了新娘不吉利。”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管事的人呢?哎呀,结花别让孩子碰,真是没有礼数。”
“这景家怎么回事?也没个主事的人吗?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吵吵嚷嚷间,慕云舒唇角莞尔,心想原来成亲这么有趣。
正笑着,手中被塞过来一段红色的牵巾,顺着牵巾看过去,只见一朵大红的结花悬在空中,另一端的牵巾被一双修长硬直的手牵着。此时牵巾被他攥在手中,手背上青筋暴突,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慕云舒心想,他这是要把这段牵巾给掐死吗?
“新人牵巾同结花,良缘天赐,富贵荣华。”
傧相的唱和再次响起,只堪堪压过吵闹的鼎沸人声。
接着慕云舒就在牵巾的拉扯下往前面走去,另外一端的人走在前面,她亦步亦趋。时不时在吵闹声中传来傧相的祝福语。
“躞蹀情深风雨舟,恩爱白头两相守,同心共筑家和满,不负韶华不负秋”
唱和结束,慕云舒已经跟着新郎来到了正堂,相对于外面,这里要安静肃穆些许,只有低低的议论声。
接着她看见有人端了红色的盆,新郎先是净面净手,接着传到了她的面前,她有样学样也洗了起来,知道这是到了沃盥礼了。
“新人沃盥礼,一洗前程似锦,二洗家和荣昌,三洗莲蓬有贵子,华堂映瑞光,福寿又绵长”
慕云舒耳朵听着唱喝,手上跟着洗了一次、接着又洗了一次,随后继续洗了一次,唱喝结束才暗松了一口气,心道幸亏只是三次,不然还跟不上节奏呢。
放下毛巾,慕云舒心道,接下来应该就是合卺酒了,这成婚流程果然是很复杂。
酒很快递到了慕云舒的手上,她右手伸过去接了过来,左手就准备掀开些喜帘好饮下喜酒。
“住手!”
一声怒喝,犹如石破天惊,晴天迸雷,惊的慕云舒手抖了下,杯中的酒都跟着轻轻摇曳,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她微蹲了下身,才堪堪稳住即将洒出来的喜酒。
这可是她的合卺酒,这要是洒了多不好。
大喜的日子呢。
而她没注意的是,原本吵闹庭院当中瞬间安静下来,枝头飞鸟振翅之声都响遍周围。
慕云舒视野有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快就感觉到一阵疾风掠了过来,一道身影直接横亘在自己和新郎之间,接着喜帕下突然就伸过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以闪电的速度劈手就把自己好不容易定住的酒杯给夺了过去,接着就是两道清脆的瓷碗落地碎裂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