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枝指尖猛地蜷缩了以下,案上的水痕被抹开成一片。
她避开沈淮南的视线,喉咙发紧,笑着回应道:“哥哥何出此言?你知道的,我留他在身边,只不过是看上他同右相的关系,必要时候可以借力,并非动了私情,我只想复仇。”
“借力?复仇?”沈淮南叹了口气,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有些无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妹啊,你看着他背影的眼神,或许骗得了别人,可骗得过我、骗得过你自己吗?”
这般说着,沈淮南上前一步,双手重重撑在木案边缘,俯视着沈清枝,声音压得更低:
“谢凌此人,深不可测,在右相府长大的能是什么好人。他今日能对你展露三分笑意,明日就可能将你连同这玄甲军一起,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以为他那长袖善舞评价都是怎么来的,他图谋的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你以为他才眼下这种关头来这‘监军’,真的只是来边关看风景的寻常纨绔?”
沈清枝脸色微微发白,沈淮南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般,狠狠敲打在她试图用“利用”二字建起的脆弱心壁上。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不出任何辩解的声音。
沈淮南看着沈清枝苍白起来的脸,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可说出的话却更是决绝:“小妹,你还记得你最初的目的吗,记住你心中的仇恨!我沈家军的冤魂,那些被皇权牺牲的将领,你我走的这条路,注定是尸山血海,荆棘遍布。你若是动了情,便相当于亲手将最致命的软肋递给了敌人!”
说到这里,沈淮南的声音变得凝重,一字一顿,“帝王之路,向来是由白骨铺成,帝王惯常无情,他谢凌,若真有问鼎之心,不光是他,连他身边的人也不可能放任他搞什么儿女情长,更容不下一个握着他诸多秘密、知晓他不少底细的人!”
沈清枝猛地抬头,帐外,呼啸的风声荡妇化作冤魂凄厉的呜咽;帐内,摇曳的灯火将沈淮南凝重的脸色映得明灭不定。
没等沈清枝说些什么,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淮南和沈清枝对视一眼,随后一个蹿身,躲到了沈清枝身后的床帐下。
“将军,不好了,蛮族人偷袭朔风城!”
此话一出,沈清枝瞬间起身,也不管谢凌的营帐是否得到消息,直接安排几支小队留守后,带兵朝朔风城赶去。
......
因着是偷袭,蛮族并未大张旗鼓地派兵过来,倒给了沈清枝她们机会,天还未亮时,便已将来偷袭的蛮族驱赶、绞杀。
可朔风城毕竟物资匮乏,战后的朔风城只能在城墙缺口处用沙袋和木头临时垒起,沙袋还早已被凝固的暗红色血浆浸透,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残破的旗子无力地垂在断裂的旗杆上,偶尔被风掀起一角,也只能瞧得见被烧得焦黑的边缘。
天刚亮时,谢凌一行也赶了过来,站在城头一处相对完好的垛口后,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指腹缓缓擦过脸颊昨夜同蛮族打斗时新添的刀痕,眼底一片冷意。
“公子,伤亡清点出来了。”侍卫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守城军士战死三百七十一人,重伤一百二十余人,轻伤......城中的人几乎人人带上,百姓......死伤数十人。”
侍卫每报出一个数字,谢凌的脸色就越沉重,心里沉甸甸的,他本是想试探霁青此人才动身晚了些,可现在,这代价,实在太过惨烈。
“粮草呢?”谢凌的声音低沉,让人听不出情绪。
“所剩无几。昨日派去接应物资的大部队......按照脚程算,最快估计也要到明日黄昏后才能赶回。”侍卫的声音更低了下去,他也是京城出身,至少家世没那么好,这才被送到右相府上做侍卫,初次到战场便见到这般场景,实在是大为震撼。
侍卫说着,顺着谢凌的目光往城外的残骸望去,语气带着绝望:“昨夜一战,城中余粮几近全毁,玄甲军存粮尚且不知,我们的存粮最多能再撑住两天,可若是要分给......这么多张嘴。”
这样说着,侍卫目光扫过城下那些蜷缩在临时窝棚里,眼神空洞麻木的老弱妇孺,“这么多人,单凭我们那点存粮,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
谢凌叹了口气,有些棘手。莫非,蛮族此次偷袭,本来便是为了毁灭城中存粮?这般想着,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谢凌的脊椎蔓延。
饥饿,会像瘟疫一样,侵蚀刚经历一场战乱的人们,更会摧毁斗志......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骚动,从城下传来,还伴随着几声惊呼!
谢凌循声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城下靠近城门的清理战场的人群边缘,一个蜷缩在破草席下,被误认为是尸体的蛮族伤兵,突然在士兵靠近拖拽时猛地暴起!
他满脸血污,眼神疯狂,手中紧紧攥着一把淬了幽蓝色暗芒的短匕首,死死地盯着人群中身着紫袍的谢凌。
随后挣脱士兵的手,朝谢凌的方向奔去,眼看着谢凌实在难以靠近,又如同濒死的毒蛇,用尽最后的全部力气,朝着正在查探的谢凌的心口处,狠狠地将匕首掷出。
那匕首撕裂空气,径直朝谢凌飞射过去。
“监军小心——!”周围的侍卫目眦欲裂,失声惊呼,可距离太近,变故太快,一时间措手不及!
谢凌闻声转过身,只来得及捕捉到那匕首的寒芒在视野中急速放大。他瞬间绷紧全身的肌肉,紧张得就要躲闪,可他心知事急匆忙,恐怕少不了又要再留下伤口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黑色身影窜了过来,带着一丝决绝,从斜前方猛地撞入谢凌的怀中!
“噗嗤——”
利刃还是穿透了皮甲,带着丝撕裂皮肉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