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蔡京倒退着退出大帐时,隐约听到林木森对侍卫吩咐:“去请李纲大人来议事。”语气轻松地像在讨论明日的早膳。
蔡京脚下一绊,此时他终于确信,这位官家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每一步都算得精准无比。抄家名单上的下一个是谁,恐怕早就刻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了。
残阳如血,映照着黄河岸边连绵的金军大营。完颜宗望负手立于辕门处,铁甲上凝结的血迹在暮色中呈现出暗紫色。
这位金军统帅的面容比实际年龄更显沧桑,浓眉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南岸隐约可见的汴梁城郭。
\"元帅,铁浮屠的伤亡清点完毕。\"副将完颜颜低声禀报,递上一张羊皮纸。
纸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折损重甲骑兵四百余,战马六百匹。更致命的是,帅旗被毁导致军心涣散。
宗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唾沫里带着血丝。亲兵慌忙递上水囊,却被他一把推开。
\"宋人什么时候学会这样用兵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磨砂。
昨晚的那场攻城战处处透着诡异,宋军不再像往常那样死守城墙,反而抓住帅旗倒下的一瞬果断出击。
这种精准狠辣的战术风格,与记忆中那个优柔寡断的宋国朝廷截然不同。
营帐内,军医正在给受伤的千夫长剜出腿上的箭簇。宗望盯着带倒钩的箭头发怔,这种改良过的三棱破甲箭,他从未在宋军装备中见过。
案几上摊着斥候送来的情报:宋军新任的两位承宣使,一位叫岳飞,一位叫韩世忠。
完颜宗望看完情报,他紧皱眉头。“一个是从八品保义郎,一个是从九品承信郎。”
他环视了一下众将,“但是却在与我军交战前,却火速地提升至正四品和从四品的承宣使......”
“元帅,在宋廷有何人有这么大的权利。”完颜颜轻声道:“这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升官,而是......”
\"传令各营,\"完颜宗望突然起身,\"再后撤三十里扎营。\"见诸将面露不解,他冷笑一声:\"宋人既然想守城,我们就让他们守个够。\"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的漕运要道:\"派游骑切断他们的粮道。\"
等众将离开,完颜宗望悄声对完颜颜说道:“本帅怀疑宋廷是不是得到了高人的帮助,否则怎么会让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掌兵。”
“您的意思是......宋廷换了主帅?”
“你派出最精干的细作,潜入汴京城内。我要知道宋廷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完颜宗望点了点头。
走出大帐时,北风卷着沙粒抽打在脸上。宗望望着南方的夜空,那里正飘着汴梁城的灯火。
他忽然想起了先皇完颜阿骨打说过的话:宋人就像黄河里的鱼,看着肥美,鳞下却藏着刺。而现在,这些刺终于露出来了。
亲兵送来热好的马奶酒,完颜宗望一饮而尽。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铁甲上,很快凝结成冰晶。
“即刻写信给完颜宗弼,告知此处的战况......”他抬头看着苍穹,忽然很想知道,那个素未谋面的宋军统帅,此刻是否也在望着同一轮残月。
皇帝的大帐内烛火通明,林木森立于沙盘前,指尖沿着汴梁城防图缓缓移动。李纲、岳飞、韩世忠、赵雍等人肃立两侧,目光紧锁帝王指尖所指的每一处关隘。
\"金军虽暂退,但完颜宗望必会卷土重来。\"林木森声音沉稳,指尖重重敲在西北水门,\"韩世忠,此处仍由你镇守,加设铁蒺藜于浅滩,再备火油三十瓮。\"
韩世忠抱拳:\"臣已令人在水门暗埋铁锥,敌船若至,必搁浅于滩头。\"
林木森点头,目光转向岳飞:\"鹏举,你依旧率领轻骑兵。埋伏在城外的隐蔽之处,待金军来攻时,择机从侧翼出击,打乱他们的技工节奏。”
岳飞目光锐利如剑,躬身道:\"臣领命。\"
“床弩和强弓还是正面应敌,集中轰击敌军云梯集结处。\"他拾起一枚代表骑兵的木雕,置于城南,\"另派轻骑五百,在城内集结,朕有妙用。\"
李纲忽然上前一步:“陛下,城中箭矢仅余七万支,恐难久持。\"
林木森沉吟片刻,忽而冷笑:”拆延福宫梁木制箭。“见众人愕然,他淡淡道,”国都要亡了,还要什么琼楼玉宇?\"
帐内顿时一片肃然。
这时,帐外传来环佩轻响。郑皇后携宫女款款而入,手捧一叠素笺。她云鬓微松,显然是刚从寝宫匆匆赶来,眉目间却无半分倦色,反添几分英气。
“陛下,\"她盈盈一礼,声音清越如珠落玉盘,”臣妾抄录了《武经总要》中守城篇目,或可助诸位将军参详。\"
林木森接过素笺,只见纸上簪花小楷工整秀丽,写的是火器配置之法。他抬眼望向郑皇后,见她眼下泛着淡淡青影,显然通宵未眠。
\"皇后有心了。\"他温声道,指尖在她手背轻轻一握。
一身戎装的李师师看了看皇后,悄然地走出帐外。
郑皇后抿唇浅笑,却转向诸将:\"本宫已命尚食局备下姜汤,稍后便送至各营。\"又对林木森低语,“陛下连日未眠,饮碗参汤再议军务可好?\"
皇后从宫女手中接过包裹了几层锦棉的瓷瓮,韩世忠等人见状,纷纷垂首避视。
林木森却朗笑:\"朕有贤后良将,何惧金贼?\"他忽然收敛了笑意,指节叩响沙盘边缘,“诸位爱卿与朕一道,守护汴梁城,一寸不退!\"
烛火噼啪爆响,映得众人眼中如有烈火燃烧。
锦帐内,郑皇后揭开瓷瓮,热气裹着参香氤氲而起。她舀了一勺,先在唇边试了温度,才递到林木森嘴边:“陛下趁热用些,这是用老山参煨了四个时辰的。\"
林木森低头饮尽,参汤的暖意从喉头滑入肺腑。他望着皇后低垂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细影,忽然握住她的手腕:\"这些粗活让宫女做便是,皇后何必亲自熬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