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的画舫在水面划出粼粼波光,舱内纱幔低垂,她斜倚在锦垫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流苏,听着船头戏班的咿呀唱腔。
新点的《贵妃醉酒》正唱到 \"海岛冰轮初转腾\",饰演杨贵妃的戏子水袖一扬,恰好扫过夭夭面前的果盘。
\"唱得不错。\" 夭夭抛了颗葡萄过去,却见那戏子突然红了脸,偷瞄着她身后的帘幕。
她疑惑地回头,正看见纪咏立在舱门口,墨色衣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平日里温润的眼眸此刻竟像结了冰的湖面。
\"纪大人也来听戏?\" 夭夭拍拍身边的空位,却见他目光死死盯着那戏子泛红的耳根,指节捏得纸扇 \"咯吱\" 作响。
自上次茶楼偶遇后,这书呆子便总变着法儿出现在她面前 —— 不是送些稀奇的孤本,就是 \"恰巧\" 遇见,此刻却板着张脸,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
\"公主雅兴。\" 纪咏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踏近一步,袖中滑落枚雕花令牌,正是教坊司的通行腰牌。
夭夭挑眉看着他,【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娇夫查岗来了?】
戏台上的杨贵妃正唱道 \"这才是酒入愁肠人已醉\",纪咏却突然伸手,将夭夭面前的酒杯夺过一饮而尽。
温热的酒液呛得他咳嗽起来,却仍死死盯着她:\"公主可知,教坊司的戏子……\"
\"知道知道,\" 夭夭挥挥手,\"不就是卖艺的嘛!本公主想听戏,难不成还要管人家出身?\"
她故意往那戏子身边凑了凑,指尖划过戏服上的金线牡丹,\"再说了,这位小郎君嗓子多好听。\"
这话像根针戳破了纪咏的隐忍,他猛地抓住夭夭的手腕。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映得那双总是含笑的眼此刻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 有委屈,有不甘,更多的却是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欲。
\"臣不是这个意思!\" 纪咏的声音发颤,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臣是说,公主身边应当有…… 有更好的人相伴!而不是这些……\"
他顿了顿,看着夭夭眼中闪过的促狭,突然泄了气,松开手后退半步,声音低得像蚊子叫,\"臣只是不想看到公主对别人笑……\"
夭夭愣住了,夜风吹散了戏台上的唱腔,只剩下纪咏剧烈的心跳声在舱内回响。
她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和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书呆子傻得可爱。
那些平日里迂回的靠近,此刻终于在嫉妒的催化下,化作了笨拙的告白。
\"纪大人这是……\" 夭夭故意拖长了声音,看着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臣心悦公主!\" 纪咏像是豁出去了,\"从第一次在御花园见到公主起,臣便…… 臣知道自己出身卑微,配不上公主,但臣……\"
\"书呆子。\" 夭夭打断他,指尖戳了戳他的发顶,\"本公主又没说不同意。\"
她看着纪咏猛地抬头,眼中的震惊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忍不住笑出声,\"不过嘛,想让本公主答应,光会吃醋可不够哦!!\"
戏台上的《贵妃醉酒》恰好唱到尾声,杨贵妃的水袖落在夭夭脚边。
她弯腰拾起,却被纪咏抢先一步握住了另一端。
四目相对的刹那,纪咏说出一句 \"我的命都是公主的\",声音无比清晰。
而船头的戏子们早已识趣地停下了唱腔,躲在一旁。
皇上自从知道纪咏对夭夭有意,这位翰林院编修便成了他眼中的 \"刺头\"。
\"爹爹又在看奏折呀?\" 夭夭闯进来,新戴的发钗正是纪咏送的。
皇帝盯着那发钗,突然想起女儿刚出生的样子,喉间顿时涌上股酸涩:‘一个五品编修,也敢肖想朕的昭华公主?’
“你太子哥哥又请假了,那个没用的东西,追个媳妇多久了也没个成果。”
\"也许过不了多久太子哥哥就成婚,我和爹爹都要升辈分了!!!\"
皇上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案头的奏折重若千钧。
他总以为女儿还是那个需要抱在膝头喂糖糕的小团子,却忘了她也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
这天夭夭躲在假山后,看着纪咏捧着食盒东张西望的傻样,忍不住偷笑。
\"纪大人来给谁送点心?\" 夭夭突然跳出,吓得纪咏手一抖。
夭夭看着他慌忙的样子,故意凑近他耳畔:\"其实呀!本公主最喜欢某些人脸红的样子,不过……\"
她指尖划过纪咏泛红的耳廓,\"某些人过于诱人了些。\"
纪咏的脸 \"腾\" 地红透,像被夕阳染透的云霞。
他耳垂越发滚烫:\"公、公主取笑了……\"
夭夭却抢过他手中的半块桃花酥:\"哎呀!某些人竟然不相信本公主,我好心痛……\"
“我信公主,永远都相信公主!”纪咏宠溺的看着夭夭,眼里全是对这句话的认真。
纪咏跪在金砖上,官服已被汗水浸透。
他面前的皇帝把玩着玉扳指,凤目里看不出喜怒:\"纪爱卿可知,娶公主需行九礼,……\"
\"请陛下放心!微臣此生身家性命,皆交予公主。\"纪咏郑重承诺。
皇上走到纪咏面前,叹了口气:\"起来吧。明日让宗正寺拟旨,朕准了。\"
纪咏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随之欣喜若狂,“多谢陛下恩准!!”
\"纪咏,\" 皇帝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若敢负她,朕便将你贬去漠北喂狼。\"
纪咏抬头看向皇帝,眼中满是坚定:\"臣此生,定不负公主,不负陛下。\"
皇上正背过身悄悄抹着眼角 —— 他的小凤凰,终究是要飞出巢穴,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了。
等纪咏欢天喜地出去时,皇上只觉浑身无力,对任何事情提不起兴趣。
乾清宫的暖阁里,皇帝对着铜镜拨弄着新添的几缕银丝,紫檀木梳齿间卡着根雪白的头发。
汪公公捧着刚沏好的碧螺春进来时,正听见自家主子对着鎏金熏球喃喃自语:\"你说那纪咏... 会不会欺负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