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挂着白旗的小船,在“定海号”投下的巨大阴影里,像一片随时会被碾碎的枯叶。
一个身穿官服,名叫新井的东瀛使者,被带上了甲板。
他的腿在抖,几乎是被人架上来的。
当他看到甲板上那具还未清理干净的无头尸体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当场跪倒在地。
“天……天朝皇帝陛下!”他用生涩的汉话,磕磕巴巴地喊道,“误会……这一切都是误会!”
李彻看都没看他。
他的目光,落在快船上的刘庸身上。
“刘爱卿,账,算好了吗?”
刘庸一个激灵,捧着账本,像捧着圣旨,三步并作两步,也登上了“定海号”的甲板。
他清了清嗓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新井。
“我大炎舰队,远道而来,船只磨损,炮弹消耗,将士辛劳……”
刘庸每说一句,手里的算盘就“噼里啪啦”响一声。
“惊扰了陛下圣驾,更是弥天大罪!”
“这些账,得一笔一笔,算清楚!”
新井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大人……大人息怒……我国……我国愿赔偿……”
“赔偿?”李彻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却让新井浑身一颤。
他缓缓踱步,走到新井面前。
“朕,不要你的钱。”
新井一愣,脸上露出一丝侥幸。
可李彻的下一句话,将他打入了深渊。
“朕,要你的国。”
李彻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开放下关、长崎、江户……所有港口。大炎商船,自由通航,关税,由我大炎代收。”
新井的嘴唇开始哆嗦。
李彻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对马岛,自今日起,划归大炎版图。岛上驻军,由朕来派。”
“不……不行……”新井下意识地反驳,“那是我国的门户……”
李彻伸出第三根手指,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第三,战争赔款。白银三千万两。限期三月,付清。”
“三……三千万两?”刘庸在旁边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眼睛里迸发出贪婪的光,“陛下英明!”
新井则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
那几乎是幕府十年都拿不出的财富。
李彻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
他伸出第四根手指。
“第四,交出你们幕府,所有的西洋工匠,以及他们带来的所有技术图纸。一个人,一张纸,都不能少。”
四个条件。
每一个,都像一把刀,插在东瀛的心脏上。
这不是条约。
这是亡国契。
“不……我……我做不了主……”新井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我需要……需要禀告将军大人……”
“你做不了主?”李彻反问。
他转头,看向林枫。
“林枫。”
“末将在!”
“‘神威’重炮,还能再来一轮吗?”
林枫的指挥刀,“锵”地一声出鞘半寸。
“回陛下,随时可以!保证比刚才更准!”
“不!不要!”新井魂飞魄散,猛地磕头,额头撞在甲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请陛下息怒!给我时间!请给我时间!”
李彻低头,看着他。
“一个时辰。”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一个时辰后,朕要么看到你们将军的印信,要么……”
李彻抬起头,望向远方那座繁华的城池。
“看到江户,变成第二个‘天照号’。”
新井连滚带爬地被人拖下了船。
那艘小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向码头。
江户城,天守阁的废墟之下。
德川家光听完新井带回来的条件,一口血喷了出来,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大殿内,乱成一团。
“国贼!这是国贼!”
“答应他们,我们就成了千古罪人!”
“不答应?不答应我们现在就得死!”
“我们的海军呢?我们的武士呢?”
“海军……已经没了……武士?武士的刀,能砍得动钢铁战船吗?”
争吵,哭喊,绝望。
一个老中跪在地上,捡起那份李彻口述的条约,双手颤抖地捧到德川家光面前。
“将军大人……留得青山在……”
德川家光的眼睛里,一片死灰。
他看着窗外,那五十艘如同海怪般静默的战舰,黑洞洞的炮口,仿佛死神的凝视。
他闭上眼,两行屈辱的泪水,滑落下来。
不到一个时辰。
新井回来了。
他的脸色,比去的时候还要难看,像一个行尸走肉。
他跪在李彻面前,双手高高举起一卷盖着幕府将军大印的国书。
“陛下……将军大人……答应了……”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刘庸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抢过国书,展开细细查看,确认每一个字,每一个条款,都和李彻说的一模一样,最后看到那鲜红的印信,他激动得满脸通红。
“陛下!成了!全成了!”
李彻,没有去看那份条约。
他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那座在炮火下瑟瑟发抖的城市。
硝烟的味道,似乎让他很满意。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甲板。
“告诉你们的将军。”
新井猛地抬头。
李彻的侧脸,在海风中,宛若神魔。
“这,只是一个开始。”
新井浑身剧烈地一颤,他听不懂这话里更深层的含义,却本能地感到一种比亡国更彻底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李彻转过身。
“刘爱卿。”
“臣在!”刘庸连忙躬身。
“派人去接收赔款和工匠,顺便,把我们的‘代收关税’的牌子,挂到江户的码头上去。”
“遵旨!臣这就去办!”刘庸领了旨,兴高采烈地跑了。
李彻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林枫身上。
“林枫。”
“末将在!”
“打扫战场,准备起航。”
林枫一愣:“回京吗,陛下?”
李彻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
“不。”
他走到海图前,手指,从东瀛,一路向西,划过漫长的航线,最终,点在了遥远的,欧罗巴大陆上。
“朕的战场,不在这里。”
他顿了顿,问道:
“朕让你留的那个活口,‘铁钩’汉克,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