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盛欢煮了两大锅的羊肉汤,挨家挨户地分,一户能分一大罐子羊肉汤,让大家在寒冷的冬天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这人情做得很好,熊岭村的村民们已经逐渐接纳了杨家三房,四周的邻居也和这家罪奴处得不错,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又过了好些天,徐莲女顶着这寒冷刺骨的天儿去了杨家,去观摩了杨家围墙上的铁刺,一根根铁刺被打磨得极其尖锐,就这么插进围墙的上方,搁一段有一个,
而且那铁刺是三角叉形状的,头部有三个分支,每一根都尖锐无比,而且她送给杨盛欢的铜铃也挂上了,正好挂在铁刺的上面。
至于铁刺和铁刺中间的空白部分,杨盛欢插了很多瓦片碎片在上面,任什么动物的爪子放上去都会被刺伤。
徐莲女看得啧啧称奇,这样别说是狼了,黑熊也爬不进来啊。
“这么快就弄好了,得花多少银子啊?”徐莲女好奇问道。
杨盛欢的双手插在自制的暖手袋里,口气随意:
“银子不是问题,你不是说要在大雪封路前弄好吗?我特地加钱赶出来的,这下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那可太安稳了。”徐莲女忍不住叹了句。
杨盛欢露出笑容来,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进屋说吧,冻死人了,一张口就是哈气。”
徐莲女刚走两步,麂皮手套上突然飘了个雪花,徐莲女抬头一看,
“下雪了!”
……
豕脚村。
福婶双手掐腰,气得鼻孔七窍生烟,指着杨峥一家四人骂咧咧道:
“一群废物玩意儿!我们王家专门辟了个村屋给你当学堂,又是烧炉子又是买书,还一天两顿地供着你们吃喝,结果呢?教了那么长时间,俺儿还是一个字不认识!”
王家的其他人也纷纷出来说话,
“就是,我家毛蛋也说他教得不好,根本听不懂。”
“我们家小峰都说了,他们就是骗吃骗喝的,根本不想认真教,一天天混日子,糊弄孩子们!”
几个娘们七嘴八舌的,这王家学堂当时开得声势浩大,当时几家子凑钱弄的这些,买书的钱。烧的柴火,还有杨峥一家的饭食,各家都得平均出的。
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几个捣蛋孩子天天叫苦,而且还是一个字都不认识,王家族人怎么能愿意?
所以,这就来找杨峥的麻烦了。
只见杨峥攥紧了拳头,表情隐忍,
“福婶,不是我没好好教,是孩子们不听我的。”
那几个蠢孩子一心捣蛋,根本就没有求学的认知,他们为了不来学堂,撒谎逃课,故意跟他作对,
天天就没有人齐的时候。
即使有王胖丫管着,可是王胖丫总有不在的时候,而且挨了训,那些孩子只会更记恨他。
甚至故意设陷阱绊倒他,让他受伤,这样他们就不用来上学堂了。
人性本恶,恐怖如斯!
福婶板了脸,更生气道:“那还是你不中用!镇上学堂的夫子怎么就能管住学生?”
闻言,杨峥心里叫苦不迭,管?他怎么管?他敢管吗?
他身为罪奴,那些孩子本来就瞧不起他,对他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
他端不起夫子的架子,别说体罚,他连训斥都不敢训斥一句,要不然眼前的这些泼妇恨不得能撕了他。
即使每日在学堂里温声教学,好生劝导,那些顽劣孩子依旧满口谎话地编排他,说他打人骂人,隔三岔五就有家长凶神恶煞地来找他。
那些孩子就躲起来幸灾乐祸。
譬如现在,上次呛杨峥的二蛋就躲在外头看笑话呢。
杨峥感觉很累很累,他累极了。
杨峥从来没见过如此差劲的孩童,简直不能用差劲来形容,是恶!
恶毒、歹毒……
穷山恶水出刁民,果真如此。
福婶她们还在喋喋不休地指责,杨峥苦笑一声,辩无可辩,索性闭了嘴。
他很想说,你们的孩子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是一辈子都走不出大山、根本就不配读圣贤书的恶种!
他本以为开了学堂,日子能好过一些,至少活得有些尊严,可是现实像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他活得更没有尊严了,甚至他有时候觉得还不如养猪呢,至少猪不会这么又蠢又坏,猪的父母不会频繁来找茬。
不,这也不是他该过的日子。
他受够了。
“学来学去一个字儿都不认识,还学个屁啊学!不学了!以后都甭学了!”
“这大冷的天,孩子不够受罪的,而且学那玩意儿有啥用啊,不如学学养猪实在。”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就不同意,都是我家那口子非把孩子送来,白吃了我家那么多粮食,还烧了那老些柴火……”
几人还在抱怨,杨曹氏一个字都不敢反驳,杨邃更是一言不发,他本来也不指望那些蠢材能学出什么门道来,可是如果没有这份活计,他们就又得去养猪了。
不过这几个娘们虽然满嘴抱怨的话,但是让孩子读不读书这样的事儿还得是家里男人做主,
而且这学堂是王家的王老爷子拍板敲定的,要是不学了,也得问问她老人家的意思。
所以,她们几人围着福婶喋喋不休,
“嫂子,我们说话不管用,你去劝劝吧,学这东西根本没用,还得供着这几人吃喝,这不是浪费粮食吗?”
“就是,咱们村儿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养猪就能吃喝不愁,学那干什么啊,识字能有养猪挣钱吗?”
“是这个理,而且他又教不好,让罪奴教咱的孩子,咋想的呢?”
福婶目光不善地打量一圈杨峥几人,
“走,咱们回去说!不能白养着他们!”
‘哦~哦~以后不用上学堂喽!’
门口有孩子欢呼。
这些人气势汹汹地来,又气势汹汹地走,连门也不关,寒冷卷着大雪呼呼往屋里吹,冻得人直打哆嗦。
看到雪,杨峥有一瞬间的恍惚,
“下雪了。”
这是他们来到黑岭的第一场雪,记得前世这个时候,他们住在杨盛欢住的那个村屋中,家中有足足的柴火烧,粮食也是足够吃的。
徐莲女怕他冷,给他做了一件狼皮袄子,特地教他怎么穿,狼皮袄子很暖和,在熊岭村八年,他就穿了八年。
可是现在,再也没有人给他做狼皮袄子了。
罪奴哪有兽皮袄子可以穿,都是破袄旧褂,一层套一层,从往年死了的罪奴身上扒下来的衣裳,不知道多少念头了,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徐莲女……
这是他不知道多少次想到徐莲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