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浔这边陷入波云诡谲,白花甸这边却是龙争虎斗。
“看枪!”
战斗到现在,董俜已是满身伤痕,破碎的甲片凌乱的挂在身上,鲜血顺着甲片流淌,如此严重的伤势却仿佛根本无法让他恐惧,他依旧奋力挥舞手中的红黄双枪,英勇的与欧阳夺拼死作战。
“疯子!简直是疯子!”
欧阳夺此时也十分狼狈,若论功法,命宗武学虽邪却足称的上凶烈,若论兵器,血胎屠刀也远胜于董俜手中的双枪,怎么看,董俜都不可能将欧阳夺逼到这般境地。
可武人之所以武人,就是因为武乃人之奇迹。
董俜愣是凭着自己勇猛顽强的意志和精湛的枪术,将硬实力高过自己的欧阳夺钉在此处。
“呼~呼~”
双方分开,各自喘息恢复体力。
“小子,朝廷一个月给你多少俸禄?玩什么命啊!”
欧阳夺意图用语言影响董俜心神。
董俜站在荒原中央,手中的双枪一红一黄,在残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年俸折银220两,够我活了!”
听了董俜冷硬至极的话语,欧阳夺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这等猛士,朝廷每年才发这么点银子?你为了220两,这么不要命!你可知道那些武林世家中,你这样的人物便是一个月花销,也不止这点银子!”
董俜擦掉眼角的鲜血,声音冷硬如同他手中的枪锋。
“没人逼我参军,路是我自选的!若不参军,我何来一身武艺?既然得了圣上恩惠,就得为圣上效死!”
欧阳夺大叫道。
“圣上?你的银子是民脂民膏!”
回应他的是一双充满愤怒,仿佛一切生死都已置之度外的眼睛。
“是啊,老百姓是我的衣食父母,所以我今天非杀了你这残害百姓的魔教妖贼不可!”
欧阳夺站在他面前,手中蠕动的血胎屠刀依旧邪威暗涌,此刻却不能给他一点信心,他只觉得对方的眼神仿佛太阳的烈火,又如后羿的长箭,只是与他四目相对都有被伤害的风险。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绝胜不过我!”
欧阳夺没发现,自己的声音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知道!”
董俜知道,欧阳夺实力在他之上,血胎屠刀的威力更是令人闻风丧胆。但他更知道,欧阳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怕死。
“我知道我赢不了你,但军人上了战场,不能得胜,就当尽忠!”
而董俜知道,死,自己不怕。
欧阳夺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持刀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高手相争就在一线,这一刻,董俜动了。
双枪电刺而出,红枪如火龙侵天,黄枪如毒蛇吐信!只攻不守,有一往无前之死志,有去无回,带与敌协亡之壮烈。
面对这样的董俜,欧阳夺怕了。
他心神为之夺侵,慌忙挥刀格挡,血胎屠刀与双枪相撞,发出一声刺耳交鸣。
感受对方劲力松散,董俜冷冷说道。
“你怕了。”
“你!”
打断欧阳夺的是勇猛如初、豪烈如初的双枪。
欧阳夺急忙后退,刀光如血,试图逼退董俜。
可这样色厉内荏的攻势,如何逼得退生死无惧的董俜。
董俜略微让过肉刀,任凭它在身上斩出一道狰狞的伤口,借着这个机会,一如方才几次一样,再度勇猛的切了进去。
他竟然要用长兵贴身肉搏。
欧阳夺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同归于尽的气势,董俜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而他在乎。
他怕受伤,怕死,怕失去一切。
“疯子!”
欧阳夺怒吼一声,慌忙后撤,同时伸手一拉,肉刀划过一条诡异的弧线,自背后斩向董俜脑袋。
短枪不够长,长枪力已老,身姿也已避无可避。
欧阳夺脸上露出狞笑,仿佛已经看到肉刀斩下董俜头颅的时刻。
谁能想到,董俜在这关键时刻,使出了令人拍案叫绝的一招。
只见董俜右手长枪倒提,枪杆紧贴小臂,扭身转向,长枪划短弧,枪柄险之又险正对肉刀。
“呲。”
枪借刀力,长枪刺进了欧阳夺肩窝。
“噗!”
以枪带人,短枪穿透了欧阳夺手掌。
“咕叽。”
肉刀在董俜背后刮出一道伤口,无力的掉在地上,不住蠕动。
“滴答。”
是二人鲜血落地的声音。
强者生、弱者死,确实是世间法则。
可强者如何定义?
董俜站在原地,双枪在手中微微颤抖。
鲜血从伤口渗出来,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拔枪,抬起,握紧。
他的目光依旧坚定如铁。
欧阳夺仿佛被这种目光定死在墙上的兔子,只能恐惧的等待猎人下刀。
“你怕死,所以死。”
红枪狭赤血,锋芒向妖魔。
“救命!!!”
欧阳夺惊恐哀嚎。
“轰!”
想象中的痛苦没等到,却等到一声巨响。
欧阳夺睁开眼睛
郑少杰站在董俜方才站的地方,浑身伤痕,剧烈喘息。
“哈~哈~,好险啊,我的护法。”
他回过头来,看着欧阳夺,咧开一丝笑容。
“你说,我要不要丢下你,去干我的事呢。”
“我的手,我的手!我受伤了,我受伤了。”
方才董俜一双武器还插在欧阳夺身上,被郑少杰一撞,顺势豁出两处狰狞伤口。
欧阳夺抱着右手大声哀嚎,其状之凄惨直如断尾野狗。
欧阳夺点肉香、开大祭、擒李魁,内力、血气消耗不小。
后来为保郑少杰完成仪式,又费了不少精力抵御大火。
他其实有不少借口。
但他知道,纵使如此,他也强过这双枪小将许多。
宝刀、功法、内外功侯,对方都远逊于他。
可对方就是凭着胸中一股恶气,赢得他无话可说、丑态毕露。
还是自己一直俯视的郑少杰救了他。
身受几死重伤、心蒙奇耻大辱,欧阳夺再也维持不了高人境界,心境破碎,连掉在地上的肉刀都顾不得,只想着逃命。
只见欧阳夺连句狠话都不敢说,只是大嘴蛇张,一口裹住手臂,将鲜血含在嘴中,而后张口大嚎,自空中喷出漫天血钉,将包括郑少杰在内的四人一并覆盖。
董俜早就身受重创,又被郑少杰一撞,见血钉杀来,自觉避无可避,狠劲上头,举枪作势反冲,要与对方两败俱伤。
可还没等动作,身前飞来两道身影,一个掌弄混元,白金烟岚化作盾牌,另一个大斧连挥,卷起满地罡风,将自己牢牢护住。
血钉遭受阻碍,接连化作漫天血雾,碰到草木土石,顿时发出硫酸腐蚀之声。
三人见状不敢留在原地,连忙边挡边退。
待到血钉停息,三人绕过血雾在看,郑少杰、欧阳夺已是逃之夭夭,而地上又多了几具被吸干血的士兵尸体。
见危机解除,沈强、郑少奇松了口气,却听到董俜愤愤之辞。
“沈大人、郑少宗主,方才你二人为何要管我?应当冲上去斩杀欧阳夺才是!”
听了这话,沈强算是明白为何董俜武艺高强、忠勇豪烈,堂堂一个四练高手却只混了个云州这么一个江南疲弱卫所的千户。
但沈强本就江湖气多过官僚气,也不在乎。
“董千户,郑少杰新进体关小宗师,最是难杀,他若想走你我三人绝留不住他,那欧阳老魔更是奸诈狡猾、魔功诡谲,你我三人能斗败之已是万幸。
更何况若方才我贪功杀人,董千户恐怕不死也要重伤,本官不忍国失干臣。”
董俜却仍有不满。
“斩杀魔教护法之功何等难得,不过受些伤而已,方才一人助我足矣,如今我这一身伤才是白受了!”
郑少奇本来也对这悍不畏死的汉子心怀好感,如今看他如此不识趣,却也不惯着他,当即反唇相讥。
“董一撞,怪不得前任知府程万里不肯将女儿许配给你,你这般不识好歹、不知恩义,任谁也信不过你!”
“你!”
沈强见二人要吵,连忙站出来和稀泥。
“二位,方才还并肩作战、同生共死,这是多大的情谊,给沈某个面子,且各让一步吧。”
“沈大人你有所不知,这董俜自云州上任以来,确实颇有功绩,云州境内的匪患基本让他剿灭一空,因每当战阵,必冲锋在前,悍不畏死,故前任知府程万里赞他为一撞将。
可此人不体恤士卒,每次征战麾下多有损伤,您也知道,我朝军功既计斩获、也计损失,是以其杀敌虽多,却并无多少功劳,是以多有抱怨。
可程知府爱惜其才,对外是多有袒护,对他也是数次好言规劝。他可倒好,恃功自傲、牢骚日多不说,更是恃宠而骄,想要求娶程知府二小姐,程知府如何肯将千金嫁给这样不识好歹的人?当即婉拒了他,他却心怀怨恨,对程知府这个恩主多有怨言,是以云州上下文武避之不及,名声是臭不可闻。”
董俜却不以为然,言辞愈发偏激。
“简直一派胡言!沈大人去打听打听,我来之前云州所什么样?我来之后云州所什么样!
自打我董俜来了之后,从未克扣过半点军饷,筛减老卒、编练新兵,我董俜与士兵同吃同住,不曾有过一日懈怠!
损伤士卒?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当兵不立功,那不是吃空饷么?怕死不战斗?也配参军入伍?却怪我了?明明是朝廷制度有缺!
我董俜带着他们征战剿匪,但有赏赐、缴获,我董俜哪次不是论功行赏?凡是阵亡、伤残,我董俜可克扣过一文抚恤!所立军功我董俜可有过半点瞒报冒领!您到我所里打听打听,我麾下儿郎可对我有半句怨言?
自打我来了云州,云州匪患几绝,商路太平,乡野安定,难道不是我的功劳!说我恃功自傲?程二小姐是他程万里言我若能建功立业、平定匪患,便将二小姐许给我!可我平定匪患后,尽出家资,以正妻之位诚心求娶,他程万里却食言而肥!却是我的不是嘛!”
“那是因为你为娶程家小姐休了发妻,还不给半点资财,程家小姐不齿你为人!”
“放屁!我那发妻与我成婚数年,却未曾诞下一儿半女,更…,反正,已是犯了七出之过!”
沈强头痛的揉了揉眉头。
“行了二位!那魔头逃窜,不知还要做下何等恶事,咱们还是关心正事可好!”
董俜却把枪一扔,坐在地上,一把抄起地上的肉刀把玩,一边招呼士卒为自己包扎。
“这也要想?方才虽未杀了欧阳老魔,但也重伤了他,想来短期内掀不起什么风浪了,至于郑少杰,嘿嘿,我麾下儿郎可对付不了,去了那是送死,再说了,海门宗嫡子勾结魔教,证据确凿,该让郑宗主出来清理门户、自证清白才是。”
“胡言乱语!海门宗国之栋梁,此事郑宗主必不知情,否则郑少宗主是来送死么?国之柱石岂容你随意污蔑!”
沈强先是骂了董俜两句,而后沉吟一下,为难的看向郑少奇。
“此人虽然信口雌黄,胡言乱语,但郑少杰勾结魔教确实证据确凿,此事,沈某很难办啊。”
郑少奇当即正色道。
“此事是我海门郑氏管教不严,出了家族败类,怎能叫沈大人为难,我立即回去请家父出面料理罪弟,定会给朝廷一个交代。”
“郑少宗主深明大义,海门宗真乃朝廷干臣。”
“哪里哪里,若非沈大人烛洞千里,海门宗定然难逃罪责。”
“哪里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