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界的空气带着金属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小的冰针。
我们落脚处是一条无限延伸的镜廊,两侧排列着无数面大小不一的镜子,每面镜中都是不同时空的片段。有些显示过去,有些可能是未来,还有些明显不属于我们的现实。
\"深渊回廊,\"红绡检查着红伞的损伤,\"镜界最危险的区域之一。这里的时间和空间都是碎片化的。\"
白霜抱着因穿越而昏睡的小拾儿,白露则扶着阿灵。两个孩子的身体在镜界中呈现出半透明状态,内部的星云流转更加明显。阿灵右眼的银光即使隔着星砂眼罩也能清晰看到。
\"先去安全屋。\"红绡领头前行,\"镜界守夜人的老据点应该还在。\"
我们跟着她穿行在迷宫中。镜廊不断变化,有时走过同一面镜子三次,有时迈出一步就跨越了数百米。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些镜中影像——它们不仅模仿我们的动作,还会做出独立的姿态,有的在求救,有的在狞笑,有的只是冷漠地注视。
走了约莫半小时(镜界的时间感很不可靠),前方出现一面巨大的椭圆形镜子,镜框雕刻着七星纹样。红绡将手掌按在镜面上,吟诵古老的开门咒语。
镜面如水般荡漾,显现出一个简陋但整洁的房间:几张铺着星纹毯子的床,一个永恒燃烧的银火盆,墙上挂着各种镜界地图。
\"欢迎来到棱镜安全屋。\"红绡示意我们进入,\"这里是少数几个镜界法则接近现实的地方。\"
安顿好孩子们后,我们开始处理伤口。红绡的伤势最重,她左臂的星砂渗漏已经蔓延到肩膀。白露白霜用特制的星砂绷带为她包扎,每缠一圈绷带,红绡就皱一下眉——那感觉像是用烧红的铁丝捆扎伤口。
\"影蚀的混沌能量在阻止伤口愈合。\"白霜剪断绷带,\"需要纯净星力中和。\"
我掏出叶无咎给的星云钥匙和小拾儿给的紫色晶体:\"这些有用吗?\"
红绡的银眼一亮:\"摇光星核!叶无咎竟然把这个给了你!\"她小心地接过紫色晶体,\"摇光主治愈,这确实能帮我...但太珍贵了...\"
在白露的坚持下,红绡还是将晶体按在伤口处。紫光流转间,星砂停止外泄,伤口边缘开始缓慢愈合。
趁此机会,我取出阿灵给的微型星碑研究。这东西只有拇指大小,但细节惊人,连碑文都与第七星碑碎片完全一致。更神奇的是,当我将它靠近红绡的星砂袋时,两者之间产生了微弱的引力!
\"共鸣现象,\"红绡观察道,\"完整星碑会对碎片产生吸引...这意味着...\"
\"南极真有完整的第七星碑!\"白露接话。
我们围坐在银火盆旁,将已知线索拼凑起来:影蚀教派正在现实世界建立血肉星图;叶无咎暗示星碑可能是陷阱;阿灵和小拾儿体内的星君意识日益强大;而最后一块星碑藏在南极冰层下...
\"太多谜团了。\"红绡揉着太阳穴,\"我们需要叶无咎说的'真实之镜'。\"
白霜调出她绘制的镜界地图:\"深渊回廊有三层,我们现在在最上层。真实之镜据说在最底层的'核心回廊',但路线...\"
地图上核心回廊的位置被血迹覆盖,旁边标注着\"镜像噬魂者领地\"。
\"那是什么?\"我有不好的预感。
红绡往火盆里撒了把星砂,火焰变成银蓝色:\"镜界原生生物,能完美模仿见到的任何形态。它们没有固定意识,靠吞噬闯入者的记忆和人格为生。\"
最可怕的是,噬魂者会利用受害者的记忆制造幻境,让猎物心甘情愿地被吞噬。历史上进入核心回廊的守夜人,有一半是自相残杀而死——他们分不清谁是真人谁是镜像。
\"必须去。\"我握紧星云钥匙,\"如果真实之镜能解答星碑的真相...\"
红绡沉默片刻,突然扯下绷带,新生的皮肤上泛着紫光:\"摇光星核加速了愈合。我和张承去核心回廊;白露白霜留下保护孩子和星碑碎片。\"
阿灵突然从梦中惊醒,右眼银光穿透眼罩:\"天枢大人说...不要相信镜中的自己...\"
小拾儿也坐起来,紫眸茫然地环顾四周:\"紫微爸爸哭了...为什么?\"
安抚孩子们再次睡下后,我和红绡做了简单准备:星砂护身符、特制的识破幻境的药水、以及最重要的——用星云钥匙和摇光星核制作的\"真视镜片\"。
\"记住,\"出发前红绡严肃警告,\"无论看到什么,不要触碰镜面超过三秒,否则你会成为镜界的一部分。\"
我们通过安全屋的后镜进入下层回廊。这里的镜子更大更古老,镜框上缠绕着某种黑色藤蔓,触碰时会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空气更加寒冷,呼出的白雾会在面前凝结成微型镜面,悬浮几秒才消散。
\"跟紧。\"红绡的红伞悬浮在身前,伞尖指向正确的路径,\"回廊喜欢迷惑访客。\"
走了约十分钟,前方出现岔路:左面镜子显示一条鲜花盛开的路径;右面则是黑暗的隧道。红绡毫不犹豫选择了黑暗——鲜花路径是经典陷阱,据说会把人引向\"快乐深渊\",在那里被自己的愉悦感吞噬。
下层回廊的镜子开始展现更私密的记忆片段:我看到了童年的自己,大学时的初恋,甚至还有前几天哄阿灵睡觉的场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记忆\"中有一些我确信从未发生过——比如我站在血月下高举分魂刃,面前跪着哭泣的红绡...
\"别盯着看。\"红绡拉我前行,\"回廊会挖掘你最深层的恐惧和欲望,加以扭曲。\"
一声啜泣突然从侧面传来。转头看去,一面破碎的镜子中,小拾儿正拼命拍打镜面,紫眸中满是泪水:\"张叔叔!救救我!他们要把我...\"
我几乎本能地要冲过去,红绡一把拉住我:\"镜像陷阱!小拾儿在安全屋!\"
果然,\"小拾儿\"看到我们不为所动,表情立刻变得狰狞,紫眸转为漆黑:\"冷酷的人类!你们注定成为混沌的食粮!\"
镜子爆裂,无数碎片如刀片般射来!红绡的红伞旋转成盾牌挡下大部分,仍有几片划破了我们的衣服。其中一片扎在我手背上,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银色的光点——镜界在同化我!
红绡迅速拔掉碎片,用星砂封住伤口:\"从现在起,任何伤口都不能流血。镜界会通过血液建立连接。\"
继续前行,回廊越来越扭曲。有些路段需要侧身通过,因为镜子从两侧挤压;有些则突然变成上下颠倒,必须爬行前进。最可怕的是\"记忆回音区\"——每走一步都会触发一段陌生记忆的闪回,有快乐的,有痛苦的,全都强烈得像是亲身经历。
\"这些是之前闯入者被吞噬的记忆。\"红绡解释,\"回廊保存着所有'食物'的滋味。\"
前方出现一面巨大的黑镜,镜框是纠缠的人体雕塑。红绡停下脚步,银眼微眯:\"核心回廊的入口...准备好真视镜片。\"
我们将星云钥匙和摇光星核制作的镜片贴在眼前。世界顿时变了样——镜子不再反射我们,而是显示出扭曲的黑色形体在内部蠕动;回廊墙壁上爬满了半透明的\"根系\",它们连接着每一面镜子;远处有模糊的人形光影飘荡,那可能是被吞噬者的残魂。
黑镜前的地面上散落着各种物品:怀表、匕首、眼镜...都是前人留下的。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本皮面日记,封面烫金\"真实记录\"四字。
红绡小心地用红伞尖翻开日记,最后一页写着:
\"真实之镜不是答案,而是更大的问题。我们以为的星碑真相,不过是——\"
字迹在此中断,最后几页被撕掉了。夹层中落出一张照片,显示七个穿守夜人制服的人站在真实之镜前,其中一人手持第七星碑。照片背面标注日期是三十年前,名单中赫然有现任守夜人首领司徒镜的名字!
\"三十年前就有人找到过第七星碑?\"我震惊道,\"为什么从没听人提起?\"
红绡的表情更加凝重:\"因为这些人...除司徒镜外,其余六人后来都死于非命。官方记录说是混沌袭击,但现在...\"
一声轻笑从黑镜中传来。我们猛地抬头,镜中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叶无咎!他的状态比在钟楼时更糟,全身裂纹中渗出银黑混杂的液体,但神智似乎清醒。
\"终于来了...\"他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真实之镜前...准备好面对真相了吗?\"
红绡警惕地问:\"你是哪个叶无咎?破军还是摇光?\"
\"都是,也都不是。\"镜中叶无咎苦笑,\"在真实之镜前,所有伪装都会剥离...进来吧,时间不多了...\"
他伸出手,镜面随之变得如水般柔软。红绡和我对视一眼,同时迈步穿过黑镜。
核心回廊比想象中小得多,是个标准的八角形空间,八面墙壁都是镜子,中央悬浮着一面古朴的青铜镜——真实之镜。镜框上刻着古老的文字:\"观汝所是,非汝所见\"。
叶无咎瘫坐在真实之镜前,状态比镜中显示的更差。他的左臂已经晶体化,右眼不断渗出黑血。最骇人的是他的胸口——破军星纹和摇光星纹正在互相吞噬,形成可怕的漩涡状伤口。
\"影蚀教主...是司徒镜。\"他开门见山,\"三十年前那支探险队...只有他带着星碑回来...其他人...\"
一阵剧烈咳嗽打断了他,咳出的晶体在地面组成一幅微型星图:\"司徒发现...星碑不是封印混沌的工具...而是引导混沌星辰降临的坐标...\"
红绡的银眼骤然收缩:\"这不可能!守夜人三百年来...\"
\"一直被蒙在鼓里。\"叶无咎艰难地移动晶体化的手臂,指向真实之镜,\"看吧...真正的历史...\"
我们转向古镜。镜面起初模糊不清,渐渐显现出影像——不是反射,而是一段远古记忆:
三百年前,七位星君站在高山之巅,面对的并非混沌入侵,而是一颗坠落的银色星辰!星辰中走出七个光影,与星君融合。随后,星君们创造了七块星碑,将其分散藏匿...
影像变换,显示出三十年前的场景:年轻的司徒镜在冰层下发现第七星碑,碑文显示\"七星齐聚之日,真神降临之时\"。他狂喜地宣称找到了对抗混沌的终极武器,但同行的星守者学者指出——这分明是召唤仪式!
接下来的画面令人作呕:司徒镜屠杀了所有同伴,用他们的血激活了星碑的部分力量,获得了混沌赐福。他创立影蚀教派,暗中操控守夜人,等待七星齐聚的时机...
最后一段影像显示的是现在:南极冰层下,完整的第七星碑正在苏醒,碑文由银转红;同时,安全屋里的阿灵和小拾儿突然坐起,异口同声地说:\"时机将至\"...
\"不!\"我转身就要往回跑,被叶无咎拦住。
\"来不及了...\"他的晶体化已经蔓延到颈部,\"星童从来就不是容器...他们是引信...当七星齐聚...\"
他的话语变成了无声的咆哮,身体完全晶体化,然后\"砰\"地碎成一地星砂。真实之镜的影像也戛然而止,镜面恢复平静,映照出我们惊骇的面容。
红绡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张承...镜子里...\"
我定睛看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真实之镜映出的不是我们两个人,而是三个身影!站在我们中间的,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高大身影,兜帽下是一片星空...
\"欢迎认识真正的我。\"阿灵和小拾儿的声音从黑袍下传出,混合着天枢与紫微的威严,\"或者说...我们的本质...\"
镜面突然爆裂,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显示着不同的恐怖场景:血肉星图完成、混沌之眼完全睁开、巨大的黑色星辰从裂缝中降临...
红绡拉着我急速后退:\"走!必须阻止星童接触星碑!\"
我们冲向黑镜出口,身后悬浮的镜片突然如暴雨般射来!红绡的红伞展开防护,却在第一波攻击中就支离破碎。一片尖镜刺穿她的小腿,另一片擦过我的脸颊——伤口同样没有流血,而是渗出银色光点。
\"镜化加速了!\"红绡咬牙拔掉腿上的镜片,\"必须在完全转化前回到安全屋!\"
穿过黑镜回到回廊,整个空间开始崩塌!镜子一面接一面爆裂,碎片在空中组成逆北斗图案。回廊扭曲变形,地板像波浪般起伏,墙壁伸出晶体手臂试图抓住我们。
\"跑!\"红绡拖着伤腿前进,\"回廊感知到真相暴露...要消灭我们!\"
我们拼命向来路逃去,身后的崩塌如影随形。路过记忆回音区时,无数幽灵般的手从镜中伸出,抓挠我们的衣服和皮肤。一个酷似白露的声音在耳边低语:\"留下来吧...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前方出现光亮——是安全屋的入口镜!我们纵身一跃,在回廊完全崩塌的瞬间穿过镜面,重重摔在安全屋的地板上。
\"红绡!张承!\"白露白霜立刻跑来搀扶,\"发生什么了?下层回廊突然剧烈震动!\"
我喘息着环顾四周:\"孩子们呢?\"
白霜指向角落的床铺:\"一直睡着...等等...\"
我们同时看向床铺——被子隆起的人形突然塌陷!掀开一看,里面只有两个星砂人偶,胸口分别嵌着银色和紫色的晶体。
\"镜像替身!\"红绡一拳砸在墙上,\"他们什么时候...\"
阿灵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天枢大人说...谢谢你们的帮助...\"
小拾儿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紫微爸爸很开心...很快就能回家了...\"
安全屋的镜子全部亮起,显示同一个画面——阿灵和小拾儿站在南极冰原上,面前是从冰层中升起的巨大星碑。他们手拉着手,异口同声地说:
\"七星齐聚,真神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