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闻公主与太子明日即将启程,此酒权当为二位践行,裴宿先干为敬。”
裴宿的眉宇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的目光在长公主和太子之间游移,最终定格在云锦若神色平淡的面容上。
这般行事作风,倒是像极了那人。
他举起酒杯,不待回应便一饮而尽。
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自然而然的刚正之气。
云锦若拿起酒杯,轻轻晃了晃杯中酒液,琥珀色的液体在烛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裴家主客气了,此次前来本就打扰许久。”
说罢也仰头饮下。
说来也有趣,裴家无论是主子还是侍奉的下人,面对她和太子,除了恭敬以外,最多就是拘谨一些,全无半点谄媚畏缩之色。
就是不知道是修养甚佳,还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云锦若自入了席,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之前未见过的裴老家主的三个儿子。
裴时渊和裴羡倒是随了各自的父亲,一个儒雅拘礼,一个散漫不羁。
裴家二爷,也就是家主裴宿,在与人交谈时透着若有若无的强硬,却又不失通透。
至于裴老家主,无论几个儿孙如何言语,从始至终端坐上位,不发一言。
云锦若拨弄着酒杯,其实无论这裴家人秉性如何,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其他的不过早晚的事。
这个晚宴过得没意思极了。
结束后,云锦若随着众人散去。
一切仿佛都是那般的风平浪静。
此时,有二人相伴走在庭院之中,月色洒在二人身上,更添了几分神秘。
“祖父。”
裴时渊微皱着眉头,“难道就这样让那二人离开?”
“那你想怎样?”裴老家主锐利的眸子射向他。
裴时渊顿了顿,“孙儿知错。”
裴老家主叹了一声气,眼角的细纹眯起来,“渊儿,你要知道细水长流,急则有失,想要成大事,就不可操之过急。”
“可我怕四妹那边似乎意在拉拢长公主,孙儿怕迟则生变。”
“糊涂!”
裴老家主厉声呵斥,“究竟是你怕迟则生变,还是怕这家主之位落不到你手上?”
迎着裴老家主洞悉的目光,裴时渊似乎是有些无所遁形,他沉默地低下了头。
裴老家主似乎是有些失望,他合了合双眼,再睁开,“你们这些孩子啊……”
“你们以为长公主是个女子,太子年纪又小,就缺少心计和手段?”
见裴时渊默不作声,他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可别忘了,太子就算年岁再小,也是一国储君,学的是帝王之术,而长公主呢,她身边那些人,还有她手里握着储君才能有的御影卫,她能是个简单的?!”
裴时渊的脸色微变,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短视和急躁,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
裴时渊咬了咬牙,“祖父教训的是,孙儿太过心急了。”
裴老家主点了点头,神色稍微缓了缓。
他知道这个孙子虽然有时会急躁,但终究该听的话还是能听进去的。
他拍了拍裴时渊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记住,真正的权力,不是靠一时的权谋算计,而是靠长久的布局和人心。”
“染浓那边,你二叔自有分寸,你好好想想,长公主来到这儿,是真的被你误打误撞地识破了身份,还是人家早有算计。”
说罢,拂袖离去,只余裴时渊在原地满心困惑。
他站在月光下,眉头紧锁,他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夜色寻觅答案。
祖父最后的话让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安。长公主的出现,是偶然,还是她有意为之?
总觉得自己被什么紧紧套住,仿佛如今走的每一步都已不受所控。
另一边,裴染浓自回来就跪在地上。她的脸上满是泪痕,显得楚楚可怜。
“爹,女儿错了,女儿不该自作主张。”
裴宿皱着眉看着女儿,他的眼中既有责备也有怜爱:“你可知你此举有多鲁莽?长公主岂是轻易能被拉拢之人。”
裴染浓嗫嚅着,带着哭腔:“女儿只是想着为家族做点事,大哥和三哥那边一直联合起来咄咄逼人,女儿实在看不惯。”
裴宿冷笑,“是你大哥和三哥懒得跟你计较,你什么性子我这个当爹的还不清楚?”
裴染浓垂眸,跪在那里,她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倔强孤独。
见状,裴宿叹了口气,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
“你呀,太不懂事了,总之无论如何,拉拢长公主这个法子你还是不要再想了,否则只会离家主的位子越来越远。”
“为何?”裴染浓猛地抬头问道。
“日后你慢慢便会知晓。”裴宿幽幽长叹,话语中隐藏的深意让人摸不清头脑。
裴染浓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不明白父亲的话中何意,但祖父和父亲他们必定藏着什么秘密。
……
云锦若的脚步在房间门口微微停顿,一股淡淡的檀香如同一层薄雾,轻轻拂过她的鼻尖,让她的神经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她不喜欢这种香气,连带着其他各种香料,总是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
云锦若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回身看向身后的黛青,“房中怎地熏了香?”
黛青立刻感受到了公主的情绪变化。她知道自家公主对香料有着特别的敏感,也知晓公主不喜这些。
她赶忙解释道:“是今日裴府清扫的小厮不慎将檀香点上,奴婢发现后便立刻熄了。”
云锦若颔了颔首。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房间中走了出来,带着一丝犹豫和期待。“皇姐。”
云锦瑜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云锦若一顿,她的目光落在了云锦瑜的身上,心中不免有些惊讶。方才宴席一散,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本以为他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在这等我?”
“皇姐,我有东西要给你。”
云锦瑜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个盒子。
云锦若接过盒子轻轻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个白虎雕像,雕刻得栩栩如生。
看着手中的盒子,是聚珍阁的。
她微微一愣,抬眼看向云锦瑜。
云锦瑜掰着手指,垂着头,“皇姐,我昨日在聚珍阁看到这个,便买下了,我不该总是任性,也不该总是想着玩乐,我知道错了,希望皇姐莫要再生我的气了。”
云锦若有些慌乱,似乎是不知该怎样应付这般情景。
她心中泛起一股酸涩,面上却故作镇静,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白虎雕像,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
“还算你有心,我便原谅你了,早些回去歇着,明日一早我们便走。”
云锦瑜听到这话,脸上露出笑容,乖乖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云锦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垂下眼眸,素日里微微上挑的眼尾也含了几分落寞。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手中的盒子,那里面躺着的白虎玉雕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
其实,都是她的错。
次日清晨,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云锦若和云锦瑜便准备离开。
他们才踏出院子,就看到裴家主裴宿站在一侧,仿佛已经等待了许久。
一袭深色的长袍,上面绣着裴家的家徽,纵使身为家主的他既不张扬也不低调,一切都那般恰到好处。
见二人出来,裴宿当即掩下了眼中的神色,眼角细微的皱纹随着笑容轻轻展开。
“长公主、太子殿下,父亲请二位到书房一叙。”
裴宿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云锦若的目光在裴宿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要从他的眼中读出一些信息。然而,裴宿只是姿态恭谨的立在那儿。
她转过头,和云锦瑜一同跟着裴宿过去。
书房门口,正站着裴时渊与裴羡二人,见他们来,裴时渊看向云锦若的眸子一时变得复杂起来。
书房内,只余裴老家主裴道隐、裴家主裴宿,以及云锦若姐弟二人。
裴宿站在裴老家主的身旁,手中拿着一个带着锁的匣子。
得到示意后,他从匣子内拿出一份陈旧的信笺递给云锦若。
云锦若满怀困惑地接过信笺,展开一看,脸色微变。
信笺虽有些泛黄,但字迹依旧清晰,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云锦若快速浏览着,她的脸色微变,心中的震惊如同潮水般涌来。她紧紧捏着信笺,手微微颤抖。
“这信从何而来?”
云锦若强压着心中的震惊,抬眼质问。她的声音虽然努力平静,但其中蕴含的急切和不安却是无法掩饰的。
裴老家主面上浮现着一种岁月的沧桑之感,缓缓开口:“先太子曾对裴家有恩,老夫虽不知其中具体缘由,但也曾大胆揣测,此信许是先太子有所预料,当年来到汝阳时托老夫保管此信,嘱咐以待合适时机交予公主。”
云锦瑜好奇地凑上前,想要一窥信笺的内容,但云锦若却快速地将信笺收起。动作虽然轻柔,却透露出一种决绝。
她竭力忽略掉云锦瑜受伤的目光,转而看向裴老家主,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