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依然毒辣,谢枕站在校门口,眯着眼睛望向\"明辉高中\"四个烫金大字。她今天特意提前了半小时到校,就为了能在开学第一天找个好位置——最好是靠窗又能避开老师直接视线的角落。
\"同学,你的校徽。\"门口的值日生拦住了她。
谢枕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衣领,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啊,抱歉,我忘在家里了。\"她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我是高三(1)班的谢枕,有请过假的,能不能通融一下?\"
值日生是个高一新生,面对眼前这个皮肤苍白、眉眼如画的学姐,顿时手足无措起来:\"那、那学姐记得明天要戴...\"
\"谢谢学弟。\"谢枕微微颔首,长发从肩头滑落,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栗色光泽。
走进校园,谢枕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她当然带了校徽,只是故意没戴——这是她的小习惯,开学第一天总要试探一下学校的规矩执行力度。况且,示弱往往能换来特殊待遇,这是她从小就知道的道理。
教学楼前公告栏围着不少人,谢枕凑过去,发现是今年的学生会名单。她的目光直接落在最上方:
「学生会会长:温笙瑜 高三(1)班」
\"温笙瑜...\"谢枕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眉头微蹙。这名字莫名耳熟,但她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正当她思索时,一阵眩晕突然袭来。谢枕暗叫不好——今早为了选位置没吃早餐,低血糖又要犯了。她急忙去摸口袋里的糖果,却发现换校服时忘在了家里。
眼前开始发黑,谢枕踉跄着向墙边靠去,却在下一秒感到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同学,你还好吗?\"
这声音清冷如泉水,谢枕勉强抬头,对上一双如墨般深沉的眼睛。少女高她半个头,黑直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校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胸前的名牌上赫然写着\"温笙瑜\"三个字。
\"我...没事...\"谢枕习惯性地说出逞强的话,却感到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落入了一个带着淡淡檀香味的怀抱。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谢枕恍惚想起——八年前的夏令营,那个在她哮喘发作时一直握着她的手、给她讲星星故事的女孩,好像就叫...笙瑜...
\"让一让!她需要空气!\"
恍惚中,谢枕感觉有人将她平放在地上,随后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拍打她的脸颊。
\"能听见我说话吗?同学?\"
谢枕艰难地睁开眼,温笙瑜的脸在视线中渐渐清晰。阳光从她身后洒下来,给她冷峻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边。
\"糖...\"谢枕气若游丝地说。
温笙瑜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开包装纸送到谢枕嘴边:\"含着,别咬。\"
甜味在口腔中扩散,谢枕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明。她这才发现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而温笙瑜正单膝跪地,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一手握着手机似乎在准备叫救护车。
\"不用...救护车...\"谢枕虚弱地抓住温笙瑜的手腕,\"我只是...低血糖...\"
温笙瑜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随后转头对围观的学生说:\"散了吧,开学典礼前各班班长到会议室集合。\"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人群很快散去,温笙瑜扶谢枕坐起来:\"能走吗?我送你去医务室。\"
谢枕点点头,却在站起来时故意晃了一下,如愿以偿地被温笙瑜揽住了腰。她悄悄嗅了嗅——温笙瑜身上除了檀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墨水味,像是常年泡在图书馆的人特有的气息。
去医务室的路上,谢枕半靠在温笙瑜身上,感受着对方稳健的步伐和均匀的呼吸。温笙瑜几乎承担了她大半体重,却不见丝毫吃力。
\"你经常这样?\"温笙瑜突然问。
\"嗯?\"
\"低血糖发作。\"
谢枕垂下眼帘:\"偶尔...我心脏不太好,容易累。\"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给你添麻烦了,会长。\"
\"叫我温笙瑜就行。\"对方的声音依然平静,\"你叫什么名字?\"
\"谢枕。高三(1)班。\"
温笙瑜点点头,没再说话。谢枕却注意到她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还特意选择了有树荫的路。
医务室空无一人,温笙瑜熟练地找出葡萄糖冲剂,兑成温水递给谢枕:\"校医去开会了,你先喝这个。\"
谢枕小口啜饮着,目光却一直没离开温笙瑜。少女站在窗边查看手机消息,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整个人像一幅工笔画,每一笔都恰到好处,不容一丝差错。
\"你...\"谢枕犹豫着开口,\"还记得八年前的夏令营吗?青城山那个...\"
温笙瑜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了一下,转过头来认真打量谢枕:\"你是...那个总带着绘本的小姑娘?\"
谢枕眼睛一亮:\"你记得我!\"
\"你画了很多星星。\"温笙瑜的语气似乎柔和了些,\"后来突然不来了。\"
\"病情加重,住院了。\"谢枕轻描淡写地说,却注意到温笙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开学典礼的预备铃响起,温笙瑜看了看表:\"需要我帮你请假吗?\"
谢枕摇摇头,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我没事了,谢谢你的糖。\"
温笙瑜却按住了她的肩膀:\"再休息一会儿,我送你回教室。\"说完,她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笔记本,坐在医务室角落的椅子上开始写什么。
谢枕靠在枕头上,悄悄观察着温笙瑜。少女写字时背挺得笔直,握笔姿势非常标准,偶尔遇到思考时,会用笔尾轻轻点着下巴。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她身上,在地面投下修长的影子。
八年前那个给她讲星座故事的女孩,如今长成了这般模样啊...谢枕在心里感叹。
十分钟后,温笙瑜准时合上笔记本,帮谢枕拿起书包:\"走吧。\"
开学典礼上,谢枕坐在班级队伍的最后,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主席台上发言的温笙瑜。少女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操场,清冷而不失力量,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一般。
\"...,新学期希望同学们严于律己,勤奋向学...\"
标准的官方辞令,谢枕却听得入迷。当温笙瑜说到\"尤其高三同学,要以学业为重\"时,两人的视线隔空相遇了一秒。谢枕立刻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温笙瑜则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移开目光。
放学时,谢枕在校门口又\"巧遇\"了温笙瑜。
\"会长!\"她小跑几步追上温笙瑜,气喘吁吁地停下,\"今天真的谢谢你。\"
温笙瑜看了看她泛红的脸颊,递过一瓶水:\"不用跑。\"
谢枕接过水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温笙瑜的手背:\"我家在梧桐巷那边,会长顺路吗?\"
温笙瑜沉默了几秒,就在谢枕以为她会拒绝时,却听到一声简短的\"嗯\"。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谢枕故意放慢脚步,温笙瑜也随之调整了步速。一路上,谢枕讲着各种琐事,温笙瑜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偶尔应一声表示在听。
\"到了。\"在一栋老式居民楼前,谢枕停下脚步,\"谢谢你送我回来。\"
温笙瑜点点头,转身欲走,却被谢枕叫住:\"会长!\"
\"还有事?\"
谢枕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我自己做的曲奇,算是谢礼...不过我不能吃太多甜的,所以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温笙瑜接过盒子,表情略显诧异:\"谢谢。\"
\"明天见!\"谢枕挥挥手,转身走进楼道。直到听见温笙瑜的脚步声远去,她才从窗口探出头,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回到家,谢枕扑在床上,从枕头下摸出一本旧绘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谢谢笙瑜姐姐讲的星星故事\"。
谢枕把脸埋在枕头里笑了。她决定了,这个看似高冷的学生会长,将成为她高三生活的\"重点观察对象\"。
毕竟,能再次遇见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小姐姐,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啊。
周三下午四点十五分,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温笙瑜头也不抬:\"进。\"
门开了一条缝,谢枕的脸从后面探出来:\"会长在忙吗?\"
温笙瑜手中的钢笔顿了一下,墨水在文件上晕开一个小点。这是本周第三次了——周一送班级报表,周二\"恰巧\"路过归还钢笔,今天又是什么理由?
\"有事?\"温笙瑜放下钢笔,抬头看向门口的女孩。谢枕今天把头发扎成了马尾,露出纤细的脖颈,校服外套松垮垮地挂在肩上,整个人像一根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芦苇。
谢枕晃了晃手中的保鲜盒:\"做了些抹茶饼干,想谢谢你那天帮忙。\"她走进来,轻车熟路地坐在温笙瑜对面的椅子上,\"不过我不能吃抹茶,咖啡因对心脏不好,所以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保鲜盒被推到温笙瑜面前,透过盖子能看到里面排列整齐的心形饼干。
温笙瑜没有立即去接:\"你不用这样。\"
\"哪样?\"谢枕歪着头,眼睛睁得圆圆的。
\"连续三天找理由来学生会。\"温笙瑜语气平淡,\"如果是为了感谢,一次就够了。\"
谢枕的睫毛快速眨动了几下,随即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被发现了啊。\"她托着腮,\"其实是因为学生会办公室的空调最凉快,我们班那台老古董制冷时噪音比老师的讲课声还大。\"
温笙瑜扫了一眼谢枕略显苍白的嘴唇和额角的细汗,伸手拿过保鲜盒:\"十分钟。\"
\"嗯?\"
\"你可以在这里待十分钟。\"温笙瑜打开盒子,取出一块饼干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谢枕眼睛一亮,立刻从书包里掏出课本摊在桌上:\"会长最好啦!\"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谢枕果真安静地做起数学题,只是偶尔抬头偷瞄一眼正在批改文件的温笙瑜。阳光从西侧的窗户斜射进来,给温笙瑜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她皱眉时眉心会出现一道浅浅的竖纹,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钢笔轻点纸面——谢枕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些小习惯。
\"时间到了。\"温笙瑜突然说。
谢枕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表:\"才九分钟呢。\"
\"你心跳过快。\"温笙瑜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得见。\"
谢枕一怔,下意识捂住胸口。确实,从刚才开始她的心跳就不太正常,但没想到温笙瑜居然能察觉到。
\"空调温度太低对心脏不好。\"温笙瑜起身关了空调,\"明天如果还想来,记得带件外套。\"
谢枕抱着书本走出学生会办公室时,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她刚拐过走廊拐角,就被一个人猛地拉进了洗手间。
\"林小悠!你吓死我了!\"谢枕拍着胸口,瞪向自己的闺蜜。
林小悠双手叉腰:\"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去学生会了?全班都在找你交班费,你倒好,跑去找冰山会长献殷勤!\"
\"什么叫献殷勤,我是去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谢枕拧开水龙头,往发烫的脸上泼了几捧水。
林小悠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从小到大就喜欢招惹那些不理你的人。\"她压低声音,\"但温笙瑜不一样,她家背景不一般,听说她爸是温氏集团的董事,妈妈是教育局领导。这种人你还是别招惹了。\"
谢枕关上水龙头,水珠顺着下巴滴落:\"我只是觉得她人不错,想交个朋友而已。\"
\"得了吧,你每次说'只是交个朋友'最后都会出事。\"林小悠数着手指,\"小学的音乐老师,初中的美术社长,还有去年那个实习医生...\"
\"这次不一样。\"谢枕擦干脸,眼神飘向远处,\"她记得我。\"
\"什么?\"
\"八年前夏令营的事,她记得我画星星。\"谢枕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这么多年,她是唯一一个记得的人。\"
林小悠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也拦不住你。但答应我,别玩过火,嗯?\"
谢枕笑着捏了捏闺蜜的脸:\"知道啦,老妈子。\"
第二天下午,谢枕如约带了件针织外套再次出现在学生会办公室。这次温笙瑜不在,只有副主席赵明辉在整理文件。
\"你好,我找温会长。\"谢枕站在门口礼貌地说。
赵明辉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会长去教务处了。\"
\"那我能在这里等她吗?\"谢枕晃了晃手中的乐谱,\"关于校庆的事。\"
赵明辉皱眉:\"校庆节目由文艺部负责,你应该去找——\"
\"是我让她来的。\"温笙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枕转身,看到她抱着一摞资料站在走廊上,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赵明辉立刻站起来:\"会长,这些事我可以处理。\"
\"不必。\"温笙瑜走进来,把资料放在桌上,\"赵副主席,能麻烦你去确认一下各班的志愿者名单吗?\"
赵明辉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点点头离开了。经过谢枕身边时,谢枕明显感觉到他投来的审视目光。
\"坐。\"温笙瑜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自己则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谢枕乖乖坐下,把乐谱摊开:\"按你上次说的,我试着写了段旋律,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温笙瑜凑过来看乐谱,发丝垂落,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谢枕悄悄深吸一口气——是雪松的味道,清冽又沉稳。
\"这里,第三小节的转调太突兀。\"温笙瑜用铅笔在乐谱上轻轻划了一道,\"试试降半音,用减七和弦过渡。\"
谢枕眼前一亮:\"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她拿起铅笔修改起来,动作流畅得不像初学者。
温笙瑜静静看着她:\"你学过作曲?\"
\"没有,就是小时候学过几年钢琴。\"谢枕头也不抬,\"后来身体不好就停了。不过我喜欢自己瞎写些旋律。\"
温笙瑜若有所思:\"校庆的开幕式需要一个原创背景音乐,你有兴趣试试吗?\"
谢枕猛地抬头,差点撞到温笙瑜的下巴:\"我?可我没有试过...\"
\"你有天赋。\"温笙瑜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看过你上周音乐课即兴创作的那段旋律,很特别。\"
谢枕耳根发热——原来温笙瑜早就注意到她了?她低头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那...我试试看。\"
\"每周二、四放学后可以来音乐教室,钢琴在那里。\"温笙瑜直起身,\"有问题随时找我。\"
谢枕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对了,这个给你。罗汉果茶,润喉的。我听你上午演讲时声音有点哑。\"
温笙瑜接过杯子,表情略显诧异:\"谢谢。\"
\"不用谢,反正我也不能喝,太凉了。\"谢枕俏皮地眨眨眼,收拾好乐谱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她听到温笙瑜说:\"明天见。\"
谢枕回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温笙瑜身上,给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这个在别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学生会长,此刻正捧着她送的保温杯,嘴角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明天见。\"谢枕轻声回应,心脏在胸腔里欢快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