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而是沉重如铅、浸透骨髓的疲惫。
苏映雪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麻木中沉浮,仿佛沉溺于深海的淤泥。烬那惊怒交加、饱含剧痛的咆哮,如同来自遥远天际的闷雷,断断续续地轰击着她脆弱的感知壁垒,每一次都带来灵魂层面的震颤。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股尖锐的、熟悉的剧痛刺破了麻木的屏障。
是**身体**的痛。
冰冷刺骨的地面紧贴着半边脸颊和破碎的肢体,粗粝的砂石嵌入伤口,带来火辣辣的摩擦感。胸腔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扯着无数断裂的骨头和撕裂的内腑,痛得她几欲窒息。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冰冷的刀片。
她“活”着。
不是作为意识碎片沉沦在烬的熔炉里,而是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濒临崩溃的**生命体**,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认知本身,就带着一种荒诞的、劫后余生的刺痛。
视野依旧被厚重的黑暗笼罩,并非纯粹的失明,更像是大脑拒绝处理任何多余的信息,将所有的能量都用于维系那一点微弱的心火和基础的生命体征。听觉也模糊不清,烬的咆哮时近时远,混杂着能量乱流呼啸而过的尖锐嘶鸣,还有……一种细微的、仿佛什么东西在缓慢**结晶**或**崩裂**的“噼啪”声?
苏映雪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调动着残存的感知力,如同在泥沼中移动生锈的齿轮。她放弃了“看”和“听”,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身体的触感和对周围能量波动的捕捉上。
冰冷、坚硬、布满裂痕的地面。触感并非岩石,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被极致高温瞬间熔融后又急速冷却形成的**琉璃**质感,光滑处冰冷刺骨,裂痕处则粗糙割手。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毁灭气息,是烬的力量残余,混杂着一种焦糊、硫磺和……灵魂烧尽后的灰烬味道。
最让她心惊的是,就在她身体周围,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微弱的光芒。
她“感觉”到了。
左侧不远处,是几粒指甲盖大小的幽蓝晶体。它们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仿佛将周遭的空气都冻结了,内里隐隐有无数细小的冰线在游动、挣扎,带着烬掠夺来的玄阴法则的怨毒气息。仅仅是感知扫过,意识都仿佛要被冻结。
而在右侧稍远一点的地方,则散落着几块不规则的金红色碎块。它们像是凝固的岩浆,又像是燃烧的炭块,内部流淌着黯淡却依旧危险的光芒。没有烬主体业火的狂暴,却残留着一种深沉的痛苦与疯狂,仿佛被剥离的、仍在哀嚎的碎片。它们散发出灼热的气息,与幽蓝冰晶形成诡异的对峙。
**烬的力量残渣!**
苏映雪残存的意识泛起一丝冰冷的涟漪。这些,就是烬在内部冲突中崩裂脱落的“碎片”,是构成那恐怖熔炉的“边角料”。它们蕴含着烬的部分力量本质,却也因为脱离了熔炉的整体意志而变得不稳定、充满危险。
是剧毒,也可能是……**机遇**?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旋即被更深的疲惫和剧痛淹没。她现在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遑论去触碰这些蕴含着毁灭法则的残渣?光是它们逸散出的能量波动,就足以将她这残破不堪的躯体和意识彻底碾碎。
烬的咆哮似乎稍微远离了一些,但空间中的能量乱流却更加狂暴了。毁灭性的罡风卷起地面的尘埃和更细小的残渣碎屑,如同无形的刀刃切割着空气,也刮过苏映雪裸露的伤口,带来新的痛楚。
就在这混乱的风暴声中,苏映雪捕捉到了。
不是能量乱流,不是烬的咆哮,也不是残渣的噼啪声。
是**呼吸**。
极其微弱,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恐惧,距离她似乎并不遥远。
不止一个!
苏映雪的心猛地一沉(尽管那颗心脏的跳动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她之前濒临昏迷前模糊感知到的“别的气息”……是**幸存者**?
是谁?被烬吞噬时一同卷入的修士?还是原本就在这片深渊崩塌后的废墟中挣扎的……某种存在?
恐惧、茫然……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求生欲。这是她从那些气息中捕捉到的主要情绪。
他们是谁?是敌是友?在这种地方,任何活物都可能因为绝望和恐惧变成最致命的威胁。
苏映雪尝试着更加集中意念去感知,但灵魂深处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几乎再次昏厥。强行引爆烬体内古老碎片的后遗症,远比想象中更可怕。她的意识像布满裂痕的瓷器,每一次试图凝聚都带来濒临崩溃的眩晕。
不能动,不能看,不能清晰感知。身边散落着致命的烬之残渣,远处有未知的幸存者,头顶(或者说整个空间)还回荡着烬暴怒的咆哮和毁灭乱流。
绝境,似乎只是换了一个更具体、更绝望的形式。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虚弱和黑暗中,心脏深处,那点微弱到极致、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心火星,却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搏动了一下。
**咚。**
微弱得如同幻觉。
但那搏动中,蕴含的不再仅仅是守护母亲的执念,还多了一丝……**烬**的气息?一丝被强行烙印下的、属于那金红业火的狂暴与毁灭的余韵?还有……一丝来自被她引爆的古老碎片的、悲怆的守护之意?
这驳杂而诡异的气息,让那点火星显得更加脆弱,却也更加**顽强**。它没有被烬熔炼,反而在引爆熔炉内乱的瞬间,吸收、沾染了一丝烬和那些古老碎片最本源的特质,如同劫火中淬炼出的一粒奇异结晶。
苏映雪残存的意志本能地缠绕上那点火星。温暖?不,是冰冷与灼热交织的痛苦。力量?微乎其微。但它存在,顽强地搏动着,成为这片绝望废墟中,她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烬的咆哮再次拉近,带着一种锁定猎物的、狂暴的**搜索**意志!它内部的叛乱似乎被暂时压制了,但苏映雪这个点燃引信的“罪魁祸首”,显然已被它牢牢锁定!那股冰冷狂暴的意志如同探照灯,扫过这片废墟!
远处那些微弱的呼吸声瞬间屏住,恐惧的气息浓烈得几乎实质化。
苏映雪的心沉到了谷底。烬找来了!以她现在的状态,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如何躲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身体左侧不远处,那几粒幽蓝的玄阴冰晶,似乎被烬狂暴的意志扫过,内部冻结的怨毒意志和玄阴法则受到刺激,猛地爆发出更强的寒意!
“咔嚓!”
其中一粒冰晶承受不住内外压力,骤然碎裂!一股精纯至极、怨毒无比的玄阴寒气如同微型风暴般炸开,瞬间弥漫开来,不仅掩盖了苏映雪本身微弱的气息,甚至短暂地干扰了烬意志扫描的轨迹!
烬的咆哮声顿了一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它自身力量的干扰弄得有些错愕和恼怒。
机会!
苏映雪残存的求生本能被激发到极致!她不知道这干扰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远处的幸存者会作何反应。她用尽灵魂最后一丝力量,驱动着那点驳杂的心火星,将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意念的波动,朝着最近的那个、气息中茫然大于恐惧的方向,“推”了过去。
没有言语,只有最原始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求救信号,混杂着一丝“危险靠近”的警告。
**快……动……**
做完这一切,她残存的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陷入了更深沉的昏迷。只有那点顽强的心火星,在幽蓝寒气制造的短暂“迷雾”中,在金红残渣散发的微光映照下,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倔强地搏动着。
烬的咆哮重新响起,带着被愚弄的暴怒,锁定了寒气爆发点,毁灭性的力量开始凝聚。
而在这片混乱的废墟边缘,那个接收到苏映雪意念波动的存在,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茫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然后……一个身影,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朝着苏映雪昏迷的方向,开始*向前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