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小茹买菜回来,蹬着三轮车刚走到食堂门口,就听到有人在后面说:“小茹——”
一个陌生的声音,小茹回头,看着面前的女人。她认识,是九光的媳妇静安。
面对静安,小茹有点畏缩,目光避开了静安。
不过,小茹心里也有底气,因为九光说了,不喜欢他媳妇,九光喜欢小茹,九光还要跟这个静安离婚,还要娶小茹呢。
小茹仰着脸,挑衅地说:“你找我,啥事?”
静安笑吟吟地走到小茹面前,说:“没事,来看看你——”
小茹下了车,打开食堂的门,往食堂里抱菜。她说:“你看我,看我啥呀?”
静安也帮着小茹往食堂里抱菜。她把几捆菠菜丢在地上,说:“我来看看,有没有发芽子的土豆——”
静安的声音很轻,但是有力量。小
茹知道静安要说什么,就说:“那是我姐的事,跟我没关系,你找我姐说去,找我说不着。”
静安心里想,你要是跟九光没事,我脑袋揪下来给你当球踢!否则,你敢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
我虽然没能没水,但我老爷们现在还是周九光,是你的工头,是你的顶头上司。
你对顶头上司的妻子,就这么个口吻说话?你们俩没有私情,阎王老头儿都不信!
但静安想好了,对待小茹不能像对王琴那样,也不能像对田小雨那样,她要换一个办法。
她没有力气了,不能再硬碰硬,她也要学学田小雨和李宏伟,她也要玩点心眼以柔克刚。
静安说:“我知道是你姐姐的事,要不然你早被九光开除了,还能留在这里做饭吗?是不是?我都知道,啥都知道。”
小茹说:“你知道就知道呗,反正跟我没关系。”
静安说:“你说话这么冲干啥呀?我也没说啥,我就是来看看,我还是这里工头的老婆呢,你就对我这么不客气?”
小茹把一捆韭菜啪地丢在地上,冷冷地瞥了静安一眼,说:“我没不客气呀,我平常也这么说话。”
静安说:“老妹呀,你跟我这么说话,行,没事,咱都是女人,怎么说话,都没毛病。
“但你要是跟男人这么说话,男人就不喜欢了,男人喜欢温柔的女人,就像你这样的——”
小茹觉得后脖子有点嗖嗖地冒凉风。她回头盯着静安,说:“你到底有啥事啊?”
静安说:“没事啊,我就是来看看,我来找九光的,你以为我找你呀?我找你干啥呀?我跟你也不犯话,我找的是我老爷们——
“可别人说九光到食堂来了,我就来看看,九光没在,那我走了!”
静安看到灶台上有一根新鲜的黄瓜,顶花带刺呢,嫩黄色的小花,真可爱。
她是不是一朵枯萎的花了?连九光这熊人都不喜欢她,都有了别的女人。
做媳妇,她是失败的,彻底的失败者。
静安灰心丧气,连表演都不想表演了,但是气势不能输。
尤其在这个第三者面前,她不能输,她要拿出正室的气场来!
她伸手拿起灶台上的黄瓜,洗都没洗,就往身上一蹭,跟乡下来卖菜的女人一样,咔地咬了一口黄瓜,起身走了。
韩老师到单位去找静安,明天就是嫩江之夏音乐会举办的日子,她有点担心静安,怕静安准备得不充足。
没想到,在静安的单位,韩老师听到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静安跟同事打起来,把同事打得住院了,静安也没影了,不知所踪。
韩老师想不明白,静安那么文静的一个女人怎么会动手打人,做这么粗俗的事情呢?
她不相信静安会打人,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李宏伟,就迫不及待地问:“小李,静安呢?真打架了?”
韩老师在长胜见过李宏伟,认识他是长胜的三个老板之一。
李宏伟有点气急败坏:“韩老师,静安疯了,见人就咬,见人就骂,把同事打得住院了!”
韩老师心凉了半截,这明天的比赛静安能参加了吗?
韩老师说:“静安呢,她哪去了?”
李宏伟说:“别提了,我媳妇刚才打来电话,说静安跑到我媳妇的单位去骂我媳妇,她彻底疯了!”
韩老师对静安又气又恨,就问李宏伟:“那现在,静安在哪儿?我找她有事。”
李宏伟说:“不知道。”
韩老师说:“都找她呀,她可别出啥事啊!”
李宏伟说:“我上哪找她去,我家都乱套了!”
韩老师什么也没有说,赶紧打车,直奔静安母亲的裁缝店。
静安的母亲正在缝纫机下给静安做旗袍。
旗袍已经做好,母亲又缝了一个花边。就等着静安来试穿。但静安一直没来。
母亲听韩老师说静安把人打进医院,她首先想到的是,我闺女肯定是受欺负了,要不然她那个老实人,那么熊,敢动手打人?说破大天我都不信!
母亲不知道有一句话:千万别低估老实人的爆发力,欺负老实人,有时候你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母亲锁上裁缝店,领着韩老师回到自己的家。
家里,大门锁着,母亲拿钥匙开了大门,屋子里,只有静禹在埋头看书。
静禹听到姐姐打架了,眼睛都红了,连忙问:“谁打我姐了,我让他偿命!”
母亲说:“静禹你给我消停点,是你姐把别人打进医院,你姐也跑了,找不到。
“你姐能去哪儿?快找你姐去,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可不能出事!”
母亲着急,一边说,一边掉眼泪。
静禹也慌乱,连忙说:“妈,你别着急,我想想,你一哭,我就想不出来了。”
母亲连忙擦掉眼泪,说:“你快点去找姐姐,找不回来你就别回来了!”
母亲说着,又掉下眼泪,连忙用袖子擦掉。她有预感,静安出事了!
静禹骑上自行车,穿街过巷,一直向老坎子飞驰而去。
静安坐在江边的一块石头上,默默地掉眼泪。
她不是那个跟王琴打架的一头狼了,也不是跟田小雨吵架的豹子了,更不是跟小茹玩心眼的笑面狐狸了。
她现在又变成了那个胆怯的,畏缩的女人。
她怎么会有三副面孔呢?尤其是跟王琴打架,她完全没有意识,甚至脑子里想什么都不记得。
只记得她揍了王琴,要是没人拉着,她直接拖着王琴下地狱。
跟田小雨吵架,理智已经恢复了一点,但怒气占了上风。
她现在有点害怕,自己身体里好像关着一头兽,一旦自己丧失了理智,这头兽就从她身体里窜了出去,横冲直撞,甚至干出让她后悔的事情……
她是不是病了?是不是疯了?
她见过疯了的女人,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衣服都不穿,就光着身子在大街上跑。
还专门往男人堆儿里跑,当街蹲在地上撒尿。
她想,如果自己有那么一天,她宁可死掉,要不然她所有的尊严都没了。
她害怕自己懦弱,也害怕自己像一头兽一样。
她害怕厂子开除她,更害怕面对父母失望的眼神。
她害怕弟弟瞧不起她,她什么都怕,完全不是那个打架的,不顾一切的静安了。
她迷茫,困惑,纠结,煎熬,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脑袋好像要爆炸,要崩溃,就濒临在发疯的边缘——
很多年后,静安看了一些心理学的书,什么精神分裂,什么人格分裂,静安哈哈大笑,这些症状她全有。
她的身体里,最起码有三个人格。
她这一生,就是靠犟,最终,把疾病也撕了一个大窟窿,从泥泞不堪的黑夜里,爬了出来!
呜地一声,远处江面上,开来一艘轮船,是从哈尔滨的方向驶来的货轮,上面黑压压的是运煤的船。
白色的江鸥在海面上掠水飞翔,扇动着强健的翅膀。几只黑色的老鸹,在树梢上呱呱地叫着。
已经是黄昏,斜阳洒在江面上,把江水染的一片金黄——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怎么和九光离婚?
还有,今天在厂子里打了一架,单位会不会开除她?父亲要是知道了,会多难过呀?
那是父亲告了一年的状,帮静安要回来的工作,就这么被静安弄丢了?
她怎么面对父亲和母亲?她受不了父亲的绝望,受不了母亲的哭泣。
她也受不了九光背叛她的屈辱。
她甚至都没脸跟家里人说,九光外面有女人了,她觉得这是做媳妇最大的耻辱。
虽然她早就想跟九光离婚,但现在九光外面有人,却还不离婚。
她想不明白九光是啥意思,他想享齐人之福?做美梦吧!
江水滔涛,奔流向前,不知道要奔向何方。
远处的江桥上,一列火车蜿蜒地爬上大桥,咣当咣当地驶过,要驶向何处?地狱,还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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