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走进苏教导的办公室,门在她身后关上了,她有些紧张。
这个女人,从见第一面开始,她的那种严厉就让静安紧张。
还有,苏教导对她有种轻蔑。
是啊,她是高高在上的狱警,静安是受她管制的人。
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静安对这个女人很戒备。
苏教导坐在办公桌后面一直打量静安,静安站在她对面,不敢抬头看她
苏教导问道:“叫什么?”
静安答:“陈静安。”
苏教导又问:“啥事进来的?”
静安心说,你不是知道吗?装啥呀?但对方问了,她必须回答。
静安说:“跟人打架。”
苏教导说:“把人打成啥样?”
静安想了想,说:“打了她两巴掌,挠了她几下,不过,她后来讹我,说她被我打成脑震荡,我根本就没打过她脑袋——”
静安还想说下去,苏教导的手抬了起来——
静安马上停止说话的欲望,这里不是外面,不是想做啥就做啥。
这里规矩就是规矩,苏教导也不是要听她讲述过去的故事。
那她找静安到底要干啥呢?
苏教导说:“再有两天你就出去了,出去之后,你想怎么办?”
静安没明白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教导说:“我问你的是,你出去之后,怎么对待你进来这件事?”
静安想说:“再揍王琴一顿。”但对方肯定不想听这样的话,她也学得稍微“圆润”了一点,说:“没想过。”
苏教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看向静安:
“你进来一次就白进来了?将来出去还混日子?遇到这种事情,还用打架来解决?这是最愚蠢的办法!”
静安没说话,她进来这一趟绝不会善罢甘休,非找王琴算账不可!
苏教导伸手推开身后的椅子,走到静安身边打量静安。
静安的嘴角抿着,眼神漠然地看着前方。
苏教导嘴角浮起一抹笑,语气缓和了一些,不那么严肃:“你叫陈静安?哪几个字?”
静安想,这女人有病啊?这几个字,问我干啥?不会写,查档案去。
苏教导见静安不说话,又问了一句。这一句有些严厉。
静安感受到压力,只好说:“陈胜吴广的陈,安静两字倒过来。”
苏教导两只眼睛忽然闪过一抹笑意:“哦,安静两字倒过来,那就是不安静呗。”
静安一愣,她的名字,还可以这么解释吗?
苏教导走回到桌前,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报纸。她冲静安招手:“你过来。”
静安不知道什么事情,走到桌前。
苏教导把报纸转了过去,报纸的正面对着静安。她用手指点着一个报纸上画圈的地方,说:“你看看,你的名字是这三个字吗?”
静安看到报纸上用蓝色油笔画的一个圈里,真的有陈静安三个字,她有些惊讶。
还有跟我重名的呢?父亲说过,本来想给她起名叫安静。后来一想,叫安静的太多了,干脆,反过来叫静安,就不会有重名的。
她抬起目光,看向苏教导,不知道对方让她看报纸上和她重名的人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忽然觉得不对劲——
不是名字不对劲,是报纸上画圈的那块文字有问题。
静安低头在报纸上画圈的位置看了起来,那上面写着:
本市第一次文学大赛取得圆满成果,一共收上来896篇作品,有12篇作品获奖。
一等奖的作品——,二等奖的作品——,三等奖的作品《唱歌》,获奖作者陈静安——
静安懵了,茫然地站着,鼻子一酸,眼泪就叽里咕噜地滚下来。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写的一篇文章竟然获奖,还获得三等奖。
静安还看到旁边有一段报道,是嫩江之夏音乐会获奖名单,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获奖也是12人。
别说前三名,就是最后一名,也不是静安的名字。
在电影院她被带走的一刻,她的名字就从参赛者的名单里被划掉。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苏教导没说话,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默默地观察静安。
静安哭了一会儿,抹掉眼泪,抬头看着苏教导,感激地说:“谢谢你。”
苏教导冷淡地说:“为啥谢我?”
静安没想到苏教导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说:“谢谢你给我看这张报纸,让我觉得生活还有点希望。”
苏教导说:“报纸上的陈静安就是你吗?”
静安点点头:“是我——”
苏教导说:“那你为什么进了这里,被铁门关上失去自由?”
这一句问话像一柄重锤,砸得静安心脏一直在颤动。是啊,她为什么走到今天的地步?
苏教导并没有接着这句话说。她口气缓和下来:“陈姓,是陈胜吴广的陈,你要是这么理解,你的世界就窄了——”
苏教导缓步走到静安身边,一双明亮的明亮的眼镜落在静安脸上。
“陈姓,是舜帝的后裔。周武王建立周朝之后,找到舜帝的后人,封这个人在陈这个地方,建立陈国。
“陈国后来被灭,陈国的这些子孙就用以前陈国的名字为姓氏,这才开始有陈姓。”
苏教导抬头看着静安:“你是舜帝的后裔,这么想,你的世界就大了。”
静安从来没想过,姓氏还有这些说道。她不禁佩服地看向苏教导。
苏教导说:“你再想想你的名字,静安,先静下来,才能安心,你跟别人打架,那就是你没有静下来。”
静安连忙解释:“她骂我很多次,骂的非常难听,那天把茶水泼到我脑袋上——”
苏教导说:“你没有静下来,就太容易被他人左右你的情绪,一旦情绪不受你控制,你就爆发,把人打了,进了拘留所。
“失去自由和尊严值得吗?”
静安说:“那就任由她骂,她已经骂我好几次,我以前没搭理她,她越骂越难听。”
苏教导说:“不要和烂人烂事纠缠,你要是跟这些人纠缠,你就把自己的档次降到跟他们一样低——”
静安说:“她骂我,我就不管?让她随便污蔑我,往我身上泼脏水?那我现在要是骂你呢?你也不在乎?”
苏教导气笑了:“你可真能辩解,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苏教导严肃起来,她伸手拿起桌上的报纸,说:“去做自己的事情,就比如这张报纸,去做你擅长的事情,在你自己的领域开疆拓土。
“不要被烂人烂事捆住你的手脚。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因为打架被关五天,值不值得?”
静安没有说话,她心里不服气,但似乎没有更有力的话回答苏教导。
苏教导说:“假如这次你失手把对方打残,或者更坏的结果,把人打死了。你知道你将面临是什么惩罚吗?”
静安紧抿着嘴角,不说话。
苏教导说:“你失去自由和尊严的时间会更长,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里,值得吗?
“为了情绪的发泄,你看不见女儿,看不到妈妈,你在这里待着,你没法接送女儿上学,没法在母亲面前尽孝,值得吗?
“你心里有无限的梦想,也没法开花结果,你的一生都要葬送在监狱里,值得吗?”
苏教导一句一句的值得吗,让静安垂下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她忽然抬头,探寻地看着苏教导:“那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该咋办?”
苏教导说:“我已经告诉你了,不要和他们纠缠,要把这时间拿去做自己的事业,挖掘自己身上的潜力。
“你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强大,强大到别人泼脏水都泼不到你身上的高度……”
两个人不知道在房间里说了多久,静安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沉默不语。
最后,苏教导说:“陈静安,这个名字多好听啊,一看就是出人头地的名字,千万不要在拘留所看守所监狱出现这个名字,那你的一生就毁了!”
苏教导把手里的报纸轻轻地放到桌子上,用手指点着她画圈的位置。
她目光柔和地看着静安:“我希望以后经常在报纸上看你的名字!这才是你应该出现的地方!”
静安郑重地向苏教导鞠了一躬,真诚地说:“苏教导,谢谢你。”
苏教导笑了:“我叫苏兰,以后出去你要叫我苏大姐,我永远也不想听到你叫我苏教导。”
静安又感激地向苏兰点头。
桌上有一包糖果,苏兰拿起糖果扔给静安:
“同事结婚给的喜糖,让你沾点喜气,在这里的日子别荒废,对自己的未来好好规划。跌倒了不怕,爬起来往高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