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子并不难,只要有钱,什么房子都能租到。
安城,在1900年左右,是一个小渔村,十几户人家,五六条破船,靠一条江,人们打鱼维生。
静安的姥爷和他的大哥,兄弟两人从河南闯关东来到东北,后来又辗转来到安城这个小渔村。
他们为什么会来到安城呢,是因为姥爷的二姐,嫁给了安城的一个渔民。
这个渔民酗酒,喝醉后经常打老婆,但是,他家拥有一条小船,这是养家糊口的船。
在外人眼里,这个渔民家是当地的富户。
姥爷和哥哥在老家,已经穷得没有饭吃,除了闯关东,没有别的生路。姥爷那时候十多岁,就跟着大姥爷来到了东北。
兄弟俩人在二姐家的一间土房里借住下来,跟着二姐夫到江里打鱼。
夜里经常听见二姐的惨叫声,姥爷总是哭着对大姥爷说:“我们领二姐回家,不在这里住了。”
大姥爷说:“回去我们就得饿死,不回去,将来我们挣钱了,买一条船,把老妈和妹妹接过来过好日子,那时候就把你二姐接回来。”
姥爷和大姥爷拼命地干活,但也总是遭到二姐夫的羞辱和谩骂,二姐夫在打二姐的时候,甚至不避讳这两兄弟。
有一次,姥爷实在忍不住,把二姐夫一顿削,把二姐领回来。饿死,也不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
东北,在苦寒之地,那时候大半年都是冬天,类似于西伯利亚。
这里,过去是发配犯人的地方,还有一些杀人越货的逃犯也跑到这里安身。
100多年前,河南河北山东那里的百姓,过不下去,也闯关东来到这里讨生活。
这里土地肥沃,在大地上插根筷子,秋天都能收获粮食。
很多人都开荒种粮。当然,也是随便就可以这么做的,要有当地人签字担保。
因为气候的恶劣,又因为历史上的种种原因,东北人脾气急躁,沾火就着。
但性格豪爽,热情好客,仗义执言,优点和缺点并存,一直延续到现在。
男人打老婆在很多家庭都有,在有些老辈人眼里,认为夫妻打架是正常,女人舌头软,但是软刀子扎男人也疼。
男人拳头硬,用拳头解决问题。
世世代代,就这么繁衍生息。
等到了90年代,安城县升级为安城市。观念在更新,女人的地位也在逐渐提高。
女人能工作,能赚钱,还能操持家务,女人的腰板就越来越挺得直,开始反抗男人的拳头。
男人还沉浸在古老的旧习俗里没有醒,很多人文化水平低,也不看书,也不学习,终究被时代所淘汰。
但离婚这种事还很少。静安娘家那一片,叫罐头厂家属房,就没有一个人家的女儿是离婚的。
那时候,离婚是伤风败俗,全家人都跟着这个离婚的姑娘抬不起头。
还有,一些旧的观念束缚着,认为离婚的女人,就是不守妇道,就是有外心,就不是正经的坏女人。
那时候,不追求个性,很多习俗和礼教是压制女人,束缚女人的。
静安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生活,学习。
她喜欢看闲书,浏览了许多海外文学,她接触了很多新思想,她不希望像婆婆一样活着,她要活得有尊严,有快乐。
静安从父母家出来,在七中附近的居民区,相中了一个独门独院的房子。
房子虽然破旧,但却是独门独院,这样住着消停。
要是租别人的西厢房,那就跟房东住在一个院子里,静安不喜欢,她想和冬儿单独居住。
租好房子,她骑着自行车去了渔民社。
这次,他下定决心和九光离婚,许多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渔民社,靠近东江湾,就是过去安城渔民居住的地方。
那些闯关东的人,一开始也从事打鱼,随着这里的人口越来越多,政府也开发,在陆地上修路,在江面上建桥,小渔村也逐渐发展繁荣。
静安按照金嫂说的位置,她没费太大的力气,就找到小茹的家。
长长的胡同,低矮的院墙,靠墙边有一个一间半西厢房。房顶有个烟囱。窗户上拉着窗帘。
那个年代,白天窗户拉窗帘,就意味着反常,有问题。那时候的有问题,多数就是指男女问题。
窗帘是一种熟悉的花布,静安忽然想到在九光工地的食堂,她看到架子上挂着一个花围裙。
这扇窗户后面的窗帘,跟那个围裙的花色是一样的。
她断定这里是小茹和九光的温柔乡。
望着这个窗帘,她心里五味杂陈,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和九光的婚姻,最后要终结在这里。
她推着自行车,在胡同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两遍,她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这里。
晚上还要出夜市,静安打算回家做饭吃,中午在裁缝店跟父母争吵,她也没有吃饭,就跑了出来。
现在她已经饿得没有力气。
路过长胜舞厅,看到门前停着几辆轿车,还有葛涛的212。
大厅里传出音乐声,歌手唱着《晚秋》。
静安想起小巴黎张羽说的话,她说南方的大城市,舞厅里已经没有点歌的,也没有乐队,音响取代了乐队。
这个习惯要是传到安城,那乐队很快就没有用武之地,她唱歌就挣不到钱。
法院的崔书记员说的三个月,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摆摊,算是工作,但不算固定工作。
跟九光打官司的时候,没有九光包工程硬气,不过,也有一拼。因为九光也不是固定工作!
静安手里还有点存款。不多,但也是存款。
不能再等了,离吧,再等下去,她在这样的生活里,日日煎熬,可能没等到离婚,她就疯了。
每天她脑子里都想着这些问题,有些想不通,有些不敢想,只能硬着头皮想。
离婚之后,她和冬儿具体怎么生活,她没想那么多。有时候,想得越多,越难成事。
静安骑着自行车回家,看到婆婆的房门开着,门上挂着细塑料管穿的门帘子。
午后的风把门帘子吹了起来,哗啦哗啦地响。
窗子里,婆婆和冬儿睡在炕上,咦,冬儿怎么回来了?
静安走进婆婆房间。婆婆听到脚步声就醒了,说:“怎么才回来,你白天不是不出摊吗?”
静安看着炕上躺着的冬儿,问道:“妈,冬儿没去幼儿园啊?”
婆婆说:“可别提了,冬儿在幼儿园尿裤子,又有点发烧,老师给小铺打电话,让我去接回来——”
静安一听冬儿发烧,伸手摸摸冬儿的额头,烫手。
冬儿的鼻子下面有些干巴,脸蛋红扑扑的,摸一把,也烫手。
静安有些慌,连忙询问婆婆:“妈,领冬儿看病了吗?”
婆婆说:“给她吃药了。”
静安说:“啥时候吃的药?”
婆婆说:“上午10点多钟,吃的药。”
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冬儿还没有退烧。
静安害怕了,担心冬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带冬儿去诊所看看。”
婆婆说:“你会骑自行车,能驮着冬儿,我也抱不动她,要不然我也领她去诊所了。”
婆婆已经给冬儿收拾干净,换了一条裙子。
静安连忙把冬儿抱起来。
冬儿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到静安,嚎啕大哭,两只小手紧紧地搂着静安的脖子,哭着说:
“妈妈,我怕,妈妈,我怕——”
这一声一声的哭泣,把静安的心揉碎了。
她想起昨晚九光跟她发火,是不是九光打她那一巴掌,被冬儿看见?
这会成为冬儿永远的噩梦。静安小的时候,父亲也打过母亲一次,静安一辈子都忘不了!
静安自责,恨自己不早点离婚,如果早一点结束这场婚姻,冬儿就不会看到这一幕。
这婚,就算是为了冬儿也得离,不能让冬儿生活在这样的父亲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