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风把工地上的沙子水泥都吹了起来,迷人的眼。
一辆三轮车停在工地门口,小茹从车上下来,她穿了一身白衣白裤,走进工地。她要找九光。
小茹先来到食堂,看到食堂里两个女工在忙碌着。
小茹说:“就你们俩做饭呢?”
一个女工说:“你回来了?”
小茹说:“我回来看看,九哥呢?”
另一个女工说:“好像出去办事了,你不是回来做饭呢?”
小茹说:“不一定呢。”
小茹在食堂里走了几圈。自从她怀孕,九光就不让她来食堂上班。
九光说:“我心疼你,舍不得你挨累,你就在家养身体,乖乖地听话,等我离婚了,就娶你。”
小茹已经在家待了很多天,待不住了,她要来工地看看九光,想知道九光什么时候离婚。
九光骑着摩托,从外面回来,看到食堂门口站着小茹,就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说:“到我办公室吧。”
小茹看到九光,心里喜滋滋地,见九光没有生气,就跟着九光,去了工地上简易的办公室。
办公室就是铁皮房子,外面冷,屋子也冷。
房间里凌乱不堪,桌上都是各种材料,窗台上都是灰尘,连门口脸盆架上的毛巾,都是脏了吧唧的。
小茹动手就想洗毛巾,被九光一把搂住,随手拉上窗帘……
完事之后,九光不再是热情如火的人,他冷冷地说:“我不是不让你来吗?咋又来了呢?”
小如伸手抱住九光,委屈地说:“我想你——”
九光望着小茹光洁的脸,还有眼里的温柔:“我也想你,可你来了影响不好。”
小茹柔声地说:“我一个人家里待着没意思,你什么时候能离婚?”
九光说:“我不是说了吗?我媳妇死也不离婚,非跟我要钱,我要等到年底工程款下来,我才能离婚。”
小茹说:“到那个时候,我肚子都大了,瞒不住。”
九光说:“我说啥你都不听,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要先打下去,要不然,我就算是离婚了,我父母也不能同意我娶你。
“你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就怀孕了,我父母能敢要这样的儿媳妇吗?”
小茹委屈地哭了:“也不是我自己怀孕的,是你让我怀孕的!”
九光有些急躁:“我不是让你打下去吗?”
小茹说:“我姐不让我打下去,她说我要是打下去了,你就更不搭理我。”
九光气恼地说:“你听我的,还是听你姐姐的?你姐那人这辈子做成啥了?啥也没做成,还找个二椅子对象。
“她自己的日子过得稀碎稀碎,她还管咱们的事?你还听她的?不听我的?”
小茹犹豫了半天,垂下目光,低声地说:“做手术的钱,我没有了。”
九光说:“我上次不是给你了吗?”
小茹说:“我姐姐把钱借走了,姐夫病了,给他看病。”
九光气急败坏地说:“我现在手里也没有钱,这个月的工钱,还没给工人发呢。你手里有钱,为啥让你姐知道?”
小茹也生气了,说:“那是我姐,我能看着她没钱着急吗——”
两人都不说话了,房间里,只有小茹低声地哭泣。
九光有些心烦意乱,耐着性子,安慰小茹,说:“你先打掉,我们才能结婚,你还不懂这个道理?你要是不听我的,还听你姐的,你就跟你姐过吧,别来找我。”
小茹哭得更伤心了,说:“我没钱,没钱怎么做手术?”
九光在裤兜里掏了两把,掏出一些零钱。他又打开抽屉,里面有几百元,他都拿了出来,递给小茹。
九光说:“这是最后一次跟你说这件事,听不听都在你,你要是还想跟我处就听我的,你要是不想跟我处,就听你姐的!”
小茹接了钱,又掉下眼泪,搂住九光,说:“我当然听你的——”
九光说:“那你回去吧,早点把那东西拿掉,听见没有,夜长梦多——”
小茹说:“听说,做完手术,好长时间不能在一起,那今晚你来吧,我明天去做。”
九光看着小茹,点点头。小茹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
……
这天晚上,九光是凌晨时候回来的,他把摩托放到树下,听到风声从树叶里穿过,传来飒飒的声音。
好像暗夜里,有无数的小虫,冲着九光张着尖利的牙齿。
进了房间,里面没有动静,也没有温度,好像房间里没有带活气儿的。
九光打开灯,却发现炕上是空的,没有冬儿,没有静安。
九光连忙走到西屋,沙发上,没有静安的身影。
房间里空空荡荡,他的两个亲人不见了,都走了,去了哪里?
他茫然四顾,头一次感到有些危机。
夜深了,小巴黎舞厅门前,大红灯笼挂了一排,把门前照得通亮。
两排轿车在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门口台阶上,红色的地毯已经被踩脏了。
大厅的门一开,一股热浪传了出来,音乐声,歌声,还有男人女人的笑声,都飘到大街上。
两个女人送一伙客人出来,彼此不知道聊什么,众人哄堂大笑。
一辆三轮车嘎吱一声,停在小巴黎门前的马路上,一个穿了一身西装的男人从车上跳下来,扔给三轮车夫一张票子。
车夫说:“哎,我给你倒钱。”
那人戴着墨镜,一张脸阴沉着,像要下雨的天空。
他头也不回,冲车夫摆摆手:“不用了。”
墨镜一直走到小巴黎的门前,门前的灯笼在风里来回地摇晃,把男人的影子拉长,再拉短。
门开了,保安请客人进入大厅。几个女服务员站在吧台前,打量新来的客人。这里面就有张羽。
张羽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裙边到膝盖上面,两条长腿特别打眼。
粘着假睫毛的眼睛忽闪忽闪,很迷人。
新来的客人进了大厅,也没有摘下墨镜,他用手指了一下张羽,对保安说:“我就要她。”
张羽看到客人指向自己,她转身就走。
保安追上来,说:“张羽,客人点名要你过去。”
张羽摇头说:“不行,我铁子一会儿来,我要是上桌没等他,他该不高兴了。”
保安说:“那客人相中你了。”
张羽说:“给他找别人吧,那边不是有那么多没上桌的吗?”
保安走了,先把客人安排在包厢,保安去找冯老板。
旁边一个女服务员叼着烟问张羽:“你刚才不是说,铁子不来吗?才到吧台去选客人,怎么又不上桌了?”
张羽淡淡地说:“我吃过的咸盐,比有些人吃过的大米都多,这个人有点不好摆弄,我宁可不挣这个钱也不去。”
冯老板给新来的客人,安排了别的女服务员。
女服务员坐在客人旁边,伸手倒酒,说:“哥,咱俩喝个认识酒。”
客人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酒,说:“刚才我相中的服务员,怎么不来呢?”
服务员说:“她有事,今天我陪你,肯定让大哥高兴——”
她说着,伸手就去摘对方鼻梁上的墨镜,说:“大哥,这房间暗,你还戴墨镜?”
客人冷冷地说:“别动!”
服务员的手指,都已经挨上墨镜的镜腿,连忙又缩了回去。
客人从兜里掏出一张百零,递给服务员:“点十首歌。”
服务员说:“我们这里的客人,最少都点二十首歌。”
客人淡淡地说:“行啊,你再加一张百零,点二十首歌。”
女服务员撇着嘴,拧搭拧搭地往舞台走去,把钱递给舞台上的孙枫,说:“土老帽,就点十首歌。”
孙枫说:“十首歌就不少了,南方很多城市已经不时兴点歌了。”
孙枫拿起麦克风,朗声说到:“亲爱的来宾,亲爱的朋友们,感谢888号桌先生,为大家点二十首歌,送给今晚来到小巴黎的所有嘉宾,祝福各位玩得高兴,喝得尽兴!”
明明是10首歌,但孙枫不能说10首歌,开了这个头儿,客人就很少有点20首歌的。
服务员回到座位,客人诧异地问:“我不是点十首歌吗?”
服务员说:“你不是让我替你再交一张百零吗?”
客人咧嘴笑了,打开身旁的提包拉锁,从里面抽出几张百零,递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惊呆了,客人出手也太大方了。她发现客人身旁的提包里,全是兰微微的百零。
服务员使出浑身解数,这一晚上各种讨好客人,可是,客人总是不笑,总是板着脸。
服务员邀请客人出去跳舞,他也不跳舞。只是喝了几瓶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