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外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顾艳丽的抽噎。
元彬望着护士推着手术床从面前经过,病床上的老人面色蜡黄,那是被王俊杰非法集资坑得最惨的张叔——听说他把儿子结婚的钱都投了进去。
\"元先生。\"陈贤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文件夹,\"关于那座铜矿......\"
吴局长跟着凑近,袖口沾着医院走廊的墙灰:\"手续确实齐全,就是位置偏了点,在云西省的鹰嘴沟。
王俊杰那伙人买的时候花了八千万,现在......\"他顿了顿,\"我们可以协调以五千万的底价转给您。\"
元彬垂眸看表,指针刚过上午十点。
梅城的投资者里有三十七户是他高中同学的亲属,温老师的老伴儿也在其中——当年他穷得交不起学费,是温老师把自己的补课费塞给他,说\"就当借的,等你有出息再还\"。
\"免税三年。\"陈贤柱突然补了一句,声音发紧,\"梅城市政府承诺,您旗下的百病无饮料生产线在梅城的税费全免,从今年算起。\"
元彬的手指在裤缝上轻轻敲了两下。
他能听见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滴答作响,像极了修仙界铸剑炉里铁水坠落的声音——上月他试着用精铜铸剑,却因市面上的铜杂质太多,剑胚刚成型就崩了口。
\"我要先去看矿。\"他突然开口。
陈贤柱的喉结动了动,脸上的皱纹都松了些:\"现在?
我让司机备车,下午就能飞云西。\"
云西的风带着沙粒,刮在脸上生疼。
元彬站在鹰嘴沟的矿口前,望着满山裸露的红褐色岩石,远处有几个戴安全帽的工人正往卡车上装矿石。
李久成举着平板汇报:\"矿权剩余二十年,周边三公里内没有其他采矿权......\"
\"你去和当地国土局核对资料。\"元彬打断他,转身往矿洞走。
陈贤柱小跑着跟上:\"里面光线暗,我让人拿手电......\"
\"不用。\"元彬抬手按住他肩膀。
修仙者的神识如细网般铺开,穿透岩层,直往地下八百米钻去。
他瞳孔微微收缩——矿脉像条赤金色的巨蟒,从东北向西南延伸,储量至少是资料上标注的三倍,且铜含量极高,杂质里竟还混着微量的星陨砂,最适合提炼铸剑用的铜精。
\"怎么样?\"陈贤柱搓着冻红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医院走廊的墙灰。
元彬收回神识,望着远处山梁上盘旋的秃鹫:\"我要把采矿范围扩大一倍。\"
陈贤柱的眼睛亮了:\"没问题!
我这就联系自然资源局,今天就能出批文!\"
\"钱下午到账。\"元彬摸出手机给李久成发消息,\"让众城资本把五千万转到梅城专项账户,另外......\"他顿了顿,\"再加两千万,给投资者的补偿款按本金的百分之一百二算。\"
陈贤柱的眼眶突然红了。
他想起今早去医院探望张叔时,老人攥着他的手哭:\"我就想给儿子留套房子,怎么就这么难?\"此刻他望着元彬被风沙吹得泛红的后颈,突然觉得这个总穿白衬衫的年轻人,比电视里那些慈善晚会的企业家实在得多。
\"元先生,我......\"
\"先把补偿方案拟好。\"元彬打断他,\"下午三点前让律师送过来。\"
李久成的电话很快打进来:\"钱已到账,梅城市政府的批文正在走流程。\"元彬应了声,转身往矿洞深处走。
小五从他口袋里探出头,绒毛被风掀起,发出细细的呜鸣——这只通了灵性的橘猫,最懂他要做什么。
矿洞深处,元彬指尖凝聚起一缕水灵力。
他抬手在岩壁上画出三道弧形纹路,每道纹路里都嵌着半粒从储物戒里取出的冰魄玉。
灵力顺着纹路游走,将整座矿脉的灵气缓缓引向中央。
等阵法完成时,岩壁上的纹路已泛出幽蓝的光,像深海里的珊瑚。
\"这样提炼铜精,效率能翻十倍。\"元彬摸着岩壁喃喃,小五趴在他肩头,尾巴尖轻轻扫过他耳尖。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江瑜发来的消息:\"航班落地了,我在南都家里煮了你爱吃的莲藕汤。\"
元彬望着洞外渐沉的夕阳,突然想起今早离开医院时,顾艳丽攥着他的袖子说:\"元先生,我替我爸给您磕个头。\"他当时扶住她,说\"不用\",可此刻望着矿脉里翻涌的灵气,突然有些明白水德星君当年为何总说\"修仙者的剑,要先斩断人间的苦\"。
\"明天回南都。\"他给江瑜回消息,指尖在\"想你\"两个字上顿了顿,最终发了个猫咪蹭头的表情包——小五正用脑袋拱他手腕,倒像是在催他。
离开矿洞时,陈贤柱还守在洞口,手里捧着保温杯:\"热水,喝两口?\"元彬接过来,水温刚好,是他习惯的温度。
\"这矿......\"陈贤柱犹豫着开口,\"您打算怎么处理?\"
元彬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山梁,想起今早郑爸爸在电话里说:\"你妈又在翻你高中的奖状,说要裱起来挂客厅。\"他笑了笑:\"先炼点东西,剩下的......\"他没说完,风卷着沙粒灌进领口,倒把后半句给埋了。
夜里,元彬躺在矿场临时招待所的床上。
小五蜷在他枕边,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他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月光,神识再次探向矿脉——那抹赤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亮,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正等着春天。
他想起温老师临终前说的话:\"小彬,有本事了就多帮衬帮衬难处的人,别让他们觉得这世道凉。\"此刻矿脉里的灵气顺着阵法流转,在他识海里映出一片暖光。
元彬闭了闭眼,突然觉得,或许等这矿脉的灵气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矿渣......可以留给家里人。
毕竟,他总该给爸妈留座山。
矿场招待所的窗棂被晨风吹得轻响,元彬掀开薄被坐起时,小五正用爪子拨弄他落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亮着,显示着凌晨三点郑爸爸发来的语音:“小彬啊,你说让我当那铜矿的法人代表……爸就是个退休工人,能行吗?”
元彬笑着回拨过去,电话刚接通就听见母亲在那边喊:“老郑,小彬的电话!”
“爸,您当年在厂里管了二十年仓库,账算得比计算器还准。”元彬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泛白的山尖,“这法人代表就是挂个名,具体事务有李久成盯着。您就当……帮我看着家里的产业,成不?”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父亲刻意压低的声音:“你妈把你高中的三好学生奖状擦了八遍,非说要裱在矿场办公室。”元彬笑出声,小五趁机跳上他膝头,肉垫正好按在免提键上。
“小彬啊!”母亲的大嗓门炸响,“你爸说那矿要留给我们老两口?咱可不要什么山,你把自己照顾好……”
“妈,等您和爸去矿上转一圈就知道了。”元彬摸着小五的耳朵,“山脚下我让人盖了栋小洋楼,院子里种满您爱喝的金银花。”
那边突然没了声,元彬能想象母亲正抹着眼泪捶父亲后背。
他低头看表,七点整,陈贤柱的电话准时打进来:“元先生,国土局的批文下来了!采矿范围扩大的手续也走完了,您看什么时候签转让协议?”
“十点,梅城酒店会议室。”元彬翻身下床,小五“嗖”地钻进他外套口袋,“另外,让顾艳丽也来。”
顾艳丽来的时候眼睛还是肿的。
她攥着个磨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张叔的诊断书——老人今早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儿子跪在元彬办公室门口磕了三个响头。
“元先生……”她刚开口就被元彬打断。
李久成推着文件车走进来,最上面的股权转让书上,“顾艳丽”三个字的位置空着,股权比例栏写着“百分之五”。
“这矿实际储量是资料的三倍,按当前铜价算,投产后年利润能破亿。”元彬指尖轻点股权书,“百分之五够你给张叔换进口药,供小宁上最好的中学。”
顾艳丽的手指在股权书上微微发抖。
她想起昨晚小宁举着作业本问:“妈妈,元叔叔是不是超人?”此刻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元彬肩头,他白衬衫的袖口沾着矿洞的岩粉,倒真像小宁画本里穿白披风的英雄。
“我……我签。”她抓起笔,眼泪啪嗒啪嗒砸在纸上。
陈贤柱在旁边悄悄抹了把眼角——他当书记十年,见过太多人签利益协议时的算计,却第一次见有人签股权书像签救命符。
上午十点半,转让协议正式生效。
元彬走出酒店时,白殿臣的电话追过来:“彬子!高中同学会定在今晚六点,你可不许放鸽子!”
梅城“忆青春”酒店的包厢里,暖黄的壁灯映着墙上挂的毕业照。
元彬推开门时,三十多双眼睛同时望过来——当年坐他后排总揪他辫子的林小慧,总把早餐分他一半的胖子阿强,还有温老师的女儿小芸,正捧着一束百合站在中间。
“元彬!”阿强冲过来熊抱,啤酒肚压得元彬差点喘不过气,“听说你买了王俊杰的铜矿?还把股份分给顾艳丽?咱班论坛都炸了,说你这是金屋藏娇!”
满桌哄笑里,顾艳丽端着果汁杯的手一抖。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蓝布衫,是元彬上次在医院说“看着像高中时的校服”。
此刻她缩在角落,小宁揪着她衣角小声问:“妈妈,金屋藏娇是什么?”
“别听他们胡扯。”元彬接过小芸递来的百合,花香里混着记忆里温老师办公室的檀香味,“顾姐家被王俊杰坑得最惨,分股份是应该的。”
“应该的?”白殿臣举着啤酒瓶凑过来,他现在是梅城中学的体育老师,胳膊上还留着当年打篮球的伤疤,“我昨天翻工商系统,你那铜矿注册名是‘郑氏矿业’,法人代表是你爸?合着你这是要子承父业,把矿山当传家宝啊?”
元彬刚要解释,林小慧突然拍桌:“我表姐在国土局上班,说那矿实际储量能抵三个资料上的数!彬子,你这哪是做慈善,分明是闷声发大财!”
笑声里,有人压低声音:“听说王俊杰被人打断了腿?在市三院躺着呢。”
包厢里突然安静。
元彬捏着酒杯的指节泛白——他昨日在矿洞用神识探到,王俊杰账户里有笔两百万的转账,对方账户名是“宋”。
“他坑了三十七条人命。”元彬声音轻得像叹息,可包厢里却静得能听见冰块融化的声响,“断腿算轻的。”
顾艳丽突然站起来,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脆响:“大家别瞎猜了!元先生他……”
“顾姐坐下。”元彬笑着拽她胳膊,转向缩在她身后的小宁,“小宁,你愿不愿意认我当干爸?”
小宁瞪圆眼睛,看看妈妈,又看看元彬口袋里探出头的小五。
小五“喵”了一声,小宁突然扑过来抱住元彬大腿:“干爸!”
顾艳丽的眼泪“刷”地落下来。
她想起上周在医院,小宁摸着吊瓶管说:“妈妈,我也想要个爸爸,像元叔叔那样会给张爷爷买鲜花的。”此刻元彬弯腰抱起小宁,阳光透过窗纱洒在三人身上,像幅被岁月磨旧却温暖的画。
同学会散场时已近十点。
元彬站在酒店门口和众人告别,小宁趴在他肩头不肯下来,手里攥着小五送的猫毛球——那是小五趁他不注意,从自己肚皮上薅下来的。
“干爸明天走吗?”小宁打着哈欠问。
“明天回南都。”元彬替他拉了拉围脖,“但每个月都会回来看你和妈妈,好不好?”
小宁重重点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顾艳丽抱着他的小书包站在台阶上,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守着春天的树。
回到酒店房间,元彬翻出行李箱里的丝绒盒子——那是今早让李久成去老凤祥买的玉镯,是江瑜上次逛街时多看了两眼的款式。
小五蹲在床头柜上,歪着头看他把镯子塞进保温桶底层,上面盖了层刚买的梅城酱鸭。
“嘘——”元彬对小五比了个手势,“这是给你干妈准备的惊喜。”
小五“喵”了一声,爪子轻轻搭在保温桶提手上。
元彬没注意到,他发往南都的航班信息,此刻正躺在江瑜的手机里。
屏幕光映着她含笑的眼,微信对话框里,她刚给元彬发了条消息:
“厨房的汤炖了三小时,好像……有人要回来喝?”
元彬的航班落地时,南都的夜正裹着湿润的风。
他抱着保温桶穿过机场大厅,手机在口袋里震了又震——是江瑜的消息,从“汤要溢了”到“小五把拖鞋叼到门口了”,最后一条是颗跳动的红心。
他低头笑着加快脚步,保温桶里的玉镯碰着酱鸭罐,发出细碎的响,像心跳。
小区楼下的路灯坏了一盏,他摸黑上楼,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吱呀”开了。
暖黄的光从门缝漏出来,裹着莲藕汤的甜香,江瑜倚在门框上,发梢还沾着水汽,显然刚洗过澡。
她穿着元彬的旧毛衣,下摆垂到膝盖,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脚踝。
“不是说要给我惊喜?”她歪头笑,指尖戳了戳他怀里的保温桶,“航班信息早就在我手机里躺着了。”
元彬愣了两秒,随即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那我藏的东西,你总没发现吧?”他变戏法似的从保温桶底层摸出丝绒盒子,打开时,羊脂玉镯在暖光里泛着柔润的光,“上次逛街你看了十分钟。”
江瑜的指尖轻轻抚过玉镯,眼眶慢慢红了。
她抬头时,元彬正盯着她耳后那颗小痣——那是他每次吻她时都会停驻的地方。
“还有梅城酱鸭。”他又掏出个油纸包,“顾艳丽非塞的,说比南都的香。”
“先喝汤。”江瑜拽着他往厨房走,砂锅里的藕块炖得绵软,汤面上浮着金黄的油花。
她盛了一碗递给他,自己捧着碗坐在他对面,看他吹凉了小口喝,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夜色渐深时,两人歪在沙发上。
小五不知何时跳上来,蜷在江瑜脚边打盹。
元彬的手指绞着她发尾,突然说:“阿瑜,我们要个孩子吧。”
江瑜的碗“咔嗒”轻响,落在茶几上。
她转脸看他,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得她眼底浮起一层雾气。
“今天在同学会,小宁抱着我喊干爸。”元彬摸着她的手背,“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妈总说‘等小彬有了孩子,我要把攒的压岁钱全塞给小孙孙’。现在矿也稳了,公司有李久成盯着,我......”他顿了顿,“想给你一个家,有孩子,有笑声,像小时候温老师家那样。”
江瑜的手指轻轻覆上他的唇。
她想起上个月在医院,元彬蹲在走廊里哄小宁,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想起他在矿洞画阵法时,袖口沾着岩粉却笑得像个孩子;想起今早他和父母通电话时,眼角眉梢都是软的。
她想说好,想扑进他怀里说一万个好,可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她想起师傅临终前的话,“修仙者的道侣,要承受比常人更多的离别”;想起自己藏在抽屉最深处的那本病历,诊断书上的日期是三个月前。
“好。”她轻声说,声音却带着颤,“但...等过段时间好不好?”她埋进他颈窝,闻着熟悉的雪松味,眼泪悄悄洇湿他的衣领。
元彬没察觉她的异样,只当是她害羞。
他抱着她往卧室走,小五“喵”了一声,自觉跳下床铺。
月光漫过窗帘,在地板上洒下银霜,将两人的影子叠成一片。
“对了......”江瑜在他吻下来时突然开口,“徐娇娇今天给我发消息,说......”她望着他眼底的期待,到底没说下去,只轻轻推了推他,“明天再说好不好?”
元彬笑着应了,指尖替她擦掉眼角的泪。
窗外的月光静静漫进来,将未来的悬念,都揉进了这夜的温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