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那一声怒斥，中气十足，吓了黑豹一跳。
他看着铁牛那张写满了“你敢有坏心思俺就弄死你”的憨脸，又看了看旁边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同样不善的铁柱。
黑豹吓得“扑通”一声，直接就跪了下去。
“牛爷，柱爷，你们可千万别误会啊。”
他抱着脑袋，差点就哭了出来。
“小的现在就是枫爷手下的一条狗，小的哪敢有半点别的心思啊。”
“小的要是敢骗枫爷，就让小的天打五雷轰，出门被马车撞死，喝水被活活呛死，拉屎掉茅坑里淹死。”
黑豹赌咒发誓，就差指天画地了。
他现在对秦枫，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位爷，可是敢自称“火神使者”，还能把上百个刁民忽悠得自相残杀的狠人。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位爷面前耍花样。
“行了，起来吧。”
秦枫淡淡地说道，他见过的人，比他们吃的盐都多。
黑豹眼底里有没有反意，
“带路。”
“好嘞，枫爷您请。”
黑豹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脸上重新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在前面毕恭毕敬地引着路。
穿过一条满是垃圾，散发着馊臭味的狭窄巷子。
黑豹在一扇不起眼的，黑漆漆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枫爷，到了，这就是小的那个破场子。”
他推开门，一股混杂着汗臭，霉味和廉价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子不大，光线昏暗，里面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面黄肌瘦的赌客，正有气无力地推着牌九。
看到黑豹进来，那几个赌客像是见了鬼一样，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豹，豹哥。”
“都他妈给老子滚蛋。”
黑豹眼睛一瞪，煞气十足。
“没看见我大哥来了吗，还在这里碍眼。”
那几个赌客哪里还敢多待，连滚带爬地就跑了出去，连掉在地上的几个铜板都顾不上捡。
黑豹将屋里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用袖子擦了又擦，这才请秦枫坐下。
他又亲自泡了一壶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有些发霉的粗茶，小心翼翼地端了上来。
“枫爷，您先歇歇脚，润润嗓子。”
铁牛和铁柱则像两尊门神，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破败的屋子。
就在秦枫在城西这小小的赌坊里歇脚的时候。
隔壁街的县衙后堂，气氛却是一片凝重。
新上任的县太爷赵苍玄，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脸色有些难看。
下面坐着的，是青山县衙门里，最有权势的三个人。
左手边，是挺着个啤酒肚，一脸油滑的县丞冯源。
右手边，是瘦得跟个猴一样，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主簿王安。
正对着他的，是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掌管着县里刑狱缉捕的县尉刘莽。
这三个人，在青山县盘根错节，经营多年。
可以说，整个县城的权力，都牢牢地掌握在他们手里。
赵苍玄这个从京城空降下来的县令，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没断奶的毛头小子。
“诸位。”
赵苍玄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
“周庄蝗灾已灭，此事，想必诸位都已经听说了。”
县丞冯源抚摸着自己那圆滚滚的肚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听说了，听说了。”
“这都是县尊大人您洪福齐天，一到任就连老天爷都给您面子，降下祥瑞啊。”
“是啊，是啊，县尊大人文曲星下凡，蝗虫见了您，都得绕道走。”
主簿王安和县尉刘莽也跟着一唱一和，马屁拍得震天响。
赵苍玄听得直皱眉头，他强忍着心中的不快，沉声说道。
“此次灭蝗，小河村的秦枫，居功至伟。”
“若不是他，周庄乃至我们整个青山县今年的收成，都将颗粒无收。”
“本官决定，要重赏此人。”
“赏银百两，并正式任命他为小河村的里正，以彰其功。”
这话一出，堂下的三个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收敛了。
三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轻蔑和不屑。
还是县丞冯源先开了口，他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
“县尊大人，您体恤下属，爱民如子，我等实在是佩服。”
“可是，这赏银百两，是不是有点……”
他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我很为难”。
“您也知道，咱们县衙的府库，那真是比脸还干净，前线将士的军饷，都还拖欠着呢。”
“实在是，拿不出这笔钱啊。”
主簿王安也跟着敲边鼓。
“冯大人说的是啊。”
“再说了，那秦枫是我大雍子民，为朝廷分忧，为县尊大人解难，那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这是他的本分，更是他的荣幸，何谈赏赐二字呢？”
县尉刘莽更是直接，他一拍桌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县尊大人，你要是真想赏他也行。”
“您自掏腰包，我们绝无二话。”
“要是想动用府库的钱，别说一百两，就是一个铜板，都没有。”
这话说得，已经是赤裸裸地打脸了。
他们三个人，今天就是摆明了，要联合起来，架空他这个新来的县太爷。
赵苍玄气得脸色铁青，放在桌下的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他想起了自己刚上任时，看到那破败的城墙，想要募捐修缮。
结果这城里的富商乡绅，一个个都哭穷，最后他连一文钱都没募捐到。
现在他明白了。
不是他们没钱，是他们根本就没把他这个县令，放在眼里。
“好，好，好。”
赵苍玄怒极反笑，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既然诸位都这么说了，那本官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区区百两银子，本官还出得起。”
他看着堂下那三张写满了得意的脸，眼神冰冷。
“本官绝不会让真正为国为民的功臣寒了心。”
说完，他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后堂。
“李海，跟本官去钱庄取钱。”
……
日头，渐渐升到了正中。
秦枫四个人从赌坊里走了出来，只是与进去前不同的是，秦枫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匣子。
匣子里面装着黑豹表忠心，上交的二百两银票。
也是他这些年依靠这个小赌坊攒下来的所有积蓄了。
而秦枫也没客气，全都收了下来。
秦枫抱着装有二百两银票的匣子，带着三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保镖。
径直朝着县城里最大的一家钱庄，通顺钱庄走去。
准备换成碎银子，购买一些生活物资。
不然就黑豹哥这二十多人，都能把他给吃破产了。
通顺钱庄，是整个青山县，乃至周边几个县城里，唯一还算气派的建筑。
青砖绿瓦，雕梁画栋，门口还蹲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与这街上萧条破败的景象，格格不入。
秦枫刚走到钱庄门口，正准备抬脚迈进去。
“吱呀。”
钱庄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从里面被人推开了。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从里面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