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府大牢,死囚室,
竹影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无声出现。
“园主,清虚观,辰时。”
声音平淡无波,却传递着至关重要的信息。
靠墙而坐的陈九,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深处,疲惫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锐利光芒,仿佛蛰伏的凶兽终于锁定了猎物。
“清虚观…斋戒七日…”
陈九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疯狂的弧度,
“景帝老儿,你这戏台搭得…正合我意!”
他猛地坐直身体,牵动背伤,眉头微蹙,却毫不在意。
“竹影,传令!”
“一、让千面准备好那张脸,按计划送入清虚观。
告诉千面,我要的不是像,是神,是能靠近青梧十步之内而不被萧战瞬间格杀的神韵!
时间,就在祈福法事开始,香火最盛,人心最诚的那一刻!”
“二、通知蓝姑,让雀笼里那只病雀动起来。
地点,就在清虚观外,皇城司与影龙卫警戒圈的边缘,要恰好在公主仪驾抵达前一刻发作!
症状,要像,要惨,要让人看一眼就魂飞魄散!
记住,目标是制造瞬间的、足够大的混乱,吸引外围所有守卫的注意力!”
“三、告诉药婆婆,那份薄礼,备好了吗?
用最普通的青瓷瓶装,瓶底刻一个不起眼的归字残痕。
我要它恰好出现在公主途径的净手铜盆旁,混在那些供奉的香花清露之中!”
竹影面具后的眼神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但依旧躬身:“是。园主,影龙卫萧战,对您杀意已极,清虚观内,影卫密布,十步一岗,皆是精锐,靠近公主,九死一生。”
陈九咧嘴一笑,那笑容在昏暗牢房中显得格外森然:“九死一生?老子从雪地里爬出来那天,就已经是向阎王赊的命!萧战想杀我?好啊,让他来!看看是他影龙卫的刀快,还是老子这块烂泥糊墙的本事硬!我要的就是他紧绷的神经,要的就是那万分之一因混乱和意外出现的缝隙!”
他站起身,走到牢门铁栅旁,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望向皇城西苑的方向。
“青梧,”
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温柔与决绝,
“踩着五彩祥云来救你,老子现在还做不到,但踏着这满城风雨、刀山火海来见你…老子说到做到!等我!”
每每回想至风雪之中那个喂血的影子,他的心中就一股无来由的暖意,他很明白,自己能活着出现在那个老叟家中,一定是青梧做了什么,
不然凭借自己这个庶民之身,即便是为了公主名誉,都会被就地格杀,可现在自己活的好好地,这其中,必有青梧之因。
她的公主身份也早就送到了自己的手中,对于这个景帝一直养在神仙地,号称最宠爱的公主,陈九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青梧是在变相的被软禁,为何?
这种种的疑团让他必须当面见一次青梧,他要亲口问问,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是不是有危险,那种危险来自何方?
从苏醒直到现在,他设计了一系列,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见青梧一面,种种后手,皆是为了让青梧出宫,为此,他甚至让药堂弄出了瘟疫。
至于那份薄礼,自然就是瘟疫的解药,这是给青梧留下的抹除后患之物,有这份解药在此,景帝那边想来不会追究过多。
一切都在按照陈九的设计在进行,唯独安平侯府,此刻愁云惨淡。
“瘟...瘟疫?”
陈珏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脸色惨白如金纸,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指着匆匆来报的心腹长随,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刑部天牢?黑死瘟?还...还说是我们侯府弄的?!”
“是...是的二公子!”
长随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声音带着哭腔,
“消息已经传开了!都察院那帮御史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柳家小姐更是直接上了奏本!现在外面都在疯传...说...说侯府为了灭口吴瘸子,丧心病狂在京城散播瘟疫!
连...连茶楼说书的都在讲侯府二少毒计灭口,黑死瘟祸乱京师啊!”
“放屁!放他娘的狗臭屁!”
陈珏一脚踹翻身前的紫檀小几,名贵的茶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他状若疯魔,挥舞着手臂咆哮,
“老子是想杀吴瘸子!可老子还没疯到在京城放瘟!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是陈九!一定是陈九那个孽障!是他!是他陷害我!是他放的瘟!对!一定是他!”
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扑到一直沉默伫立窗前的陈烈面前,涕泪横流:
“父亲!您信我!信我啊!我再蠢再笨,也不敢干这种抄家灭族的事!是陈九!是那个被我们扔出去的孽障!是他恨我们!他要拉着整个侯府给他陪葬!烂泥糊墙!他就是块又臭又毒的烂泥!他现在要糊死我们啊父亲!”
陈烈没有动,甚至没有看状若疯魔的儿子一眼。
他背对着所有人,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沉重的阴影。
那握着窗棂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微微颤抖着,暴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烂泥...糊墙...”
陈烈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憋屈,
“好...好一个烂泥糊墙!老夫纵横朝堂数十载,竟被一块自己亲手扔出去的烂泥,糊住了眼,糊住了口,糊得...喘不过气来!”
他猛地转过身!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怒火与杀意几乎要喷薄而出,但更深处,却翻涌着一种被算计、被嫁祸、被逼到悬崖边的巨大恐惧!
“陈九!好!好得很!”
陈烈的声音如同受伤猛兽的低吼,带着滔天的恨意,
“老夫真是小看了你!小看了你这块烂泥里的毒!灭口不成,反被栽赃泼天污水!这瘟疫...这瘟疫...”
他咬牙切齿,却无法否认这口黑锅扣得有多狠、多准、多致命!
散播瘟疫,祸乱京师!
这顶帽子一旦扣实,别说他一个安平侯府,就是亲王也担待不起!
景帝正愁找不到彻底扳倒侯府的由头,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热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