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天光尚未破晓,御书房内却灯火通明。
景帝端坐于蟠龙金座之上,一夜未眠并未让他显露出多少疲惫,那张沉肃威严的脸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如同实质的寒冰。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早已被屏退,只有福公公垂手侍立在角落,大气不敢出,额角冷汗涔涔。
景帝面前的金丝楠木御案上,摊开着一份奏折。
正是柳方正那封字字泣血、句句诛心的退婚奏本!
墨迹未干时送来的那份,此刻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景帝的眼睛和帝王尊严!
他刚刚看完。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能压碎人的骨头。
御书房内只有烛火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景帝那压抑到极致、如同火山即将喷发前的粗重呼吸声。
“混……账!”
一声低沉到近乎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的巨龙在喉咙深处翻滚,骤然打破了死寂!
景帝猛地抬手,五指箕张,带着一股狂暴的劲风,狠狠拍在御案之上!
“轰——咔嚓!”
坚硬的紫檀木御案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案角应声碎裂!
笔墨纸砚、堆积如山的奏章如同遭遇了地动山摇,稀里哗啦地滚落一地!一方价值连城的羊脂玉镇纸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污言秽语!秽乱宫闱!混淆血脉!欺君罔上!”
景帝霍然起身,龙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的帝王之怒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御书房!温度骤降!
他指着地上那份摊开的奏折,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却冰冷刺骨,字字如同冰锥砸落:
“柳方正!好一个清流风骨!好一个忠君爱国!他这是在指着朕的鼻子骂!骂朕的儿子是……是野种!骂朕的皇家血脉不清不楚!骂朕……识人不明!用人不当!养虎为患!”
福公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身体抖如筛糠:“陛……陛下息怒!柳方正他……他定是被流言蒙蔽,妄言……”
“流言?”
景帝猛地转身,那双如同实质寒冰的眼睛死死盯住福公公,吓得他后面的话全都噎了回去,
“仅仅是流言,能让他柳方正豁出身家性命,写出这等大逆不道、置皇家体面于不顾的奏章?!他敢!他柳方正敢!!!”
景帝胸膛剧烈起伏,盛怒之下,他并未失去最后的理智。
柳方正奏折里那句“市井传言虽不足尽信,然其言凿凿……关乎皇室血脉之纯正,国本之稳固”,如同一把毒辣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猜忌!
皇室血脉!国本稳固!
这八个字,是任何帝王都不能触碰的逆鳞!是悬在景帝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景昭……那个蠢货!
景帝脑中瞬间闪过景瑜那张粉雕玉琢、却与景昭无半分相似的脸!
还有那个早已香消玉殒的江南舞姬雪娘……那些他曾经刻意忽略、或者被下面人巧妙遮掩的疑点,此刻在柳方正这封字字见血的奏折和满城风雨的流言面前,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刺眼!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如同毒火般焚烧着他的理智!
“景昭!景昭!!!”
景帝的咆哮声如同惊雷,震得御书房的窗棂都在嗡嗡作响:
“给朕传旨,让他给我滚过来!”
殿外候旨的内侍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
景昭同样一夜未眠,形容枯槁,双目赤红,如同惊弓之鸟。
府邸已被流言和恐慌彻底吞噬,幕僚们噤若寒蝉,侍卫们面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不安。
“殿下!殿下!不好了!”一名心腹太监连滚爬爬地冲进书房,声音带着哭腔,
“宫……宫里来人了!陛下……陛下震怒!宣您即刻入宫!是……是福公公亲自带着影龙卫来的!”
“影龙卫?”景
昭如遭雷击,瞬间瘫软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
福公公亲自来,还带着影龙卫……这绝不是普通的召见!
父皇……父皇已经信了!或者说,父皇宁可错杀,也绝不容许任何动摇国本的污点存在!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殿下!快更衣!快啊!”幕僚焦急地催促。
景昭如同木偶般被架起来,换上亲王常服,浑浑噩噩地被影龙卫“护送”着,走向那如同巨兽之口的皇宫。
景昭踉跄着被带到御书房门口,扑面而来的就是那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压和刺骨的寒意。
他双腿一软,几乎是爬着进了殿内,扑倒在满地狼藉的奏章碎屑之中,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儿……儿臣参见父皇!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啊!”
“息怒?”
景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冰冷地砸在景昭头顶,
“你让朕如何息怒?看看你做的好事!看看这满城的污言秽语!看看柳方正这封字字诛心的奏章!景昭!朕的好儿子!你真是给朕长脸!给大景皇室长脸啊!”
景帝猛地抓起地上那份奏折,狠狠摔在景昭面前:
“混淆血脉?喜当爹?景瑜?好一个景瑜你告诉朕!柳方正所言,是真是假?那景瑜,到底是不是朕的皇孙?说!!!”
最后一声“说”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狂暴的罡气,震得景昭耳膜嗡嗡作响,肝胆俱裂!
“父皇!冤枉!儿臣冤枉啊!”
景昭涕泪横流,拼命磕头,额头瞬间见红,
“那是污蔑!是有人要害儿臣!是明凰!是陈九那个贱种!还有景宸!是他们散布流言!构陷儿臣!景瑜……景瑜是儿臣的亲子!千真万确!父皇明鉴啊!”
“亲子?”景帝猛地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笼罩着瑟瑟发抖的景昭,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暴虐和审视,
“那你告诉朕!那雪娘入府七个月早产,作何解释?那景瑜的样貌,为何与你无半分相似?还有那街头巷尾传唱的泣血书,那残破的情信!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