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鹅喙触碰桶壁的刹那,桶底靠近祥瑞浮雕根部一处极不起眼的微小凸起似乎被触动了。“咔哒”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桶底靠近内壁的位置,无声地滑开一个仅容两指宽的暗格。一截泛黄的、卷成小筒的陈旧纸卷头露了出来,上面隐约可见“王侍郎”、“私盐”、“三万两”等字样——正是数月前震动朝野的某位被萧景容亲手扳倒的贪官关键罪证卷宗的边角!
满殿死寂。刚才还觉得桶碍眼的胡侍郎,脸唰地白了,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退朝的钟声终于敲响。大臣们鱼贯而出,许多人经过龙案时,都忍不住偷偷瞥一眼那个重新盖好盖子、静静待在龙案下的紫檀木桶,眼神复杂。
金銮殿侧后方的角楼阴影里,皇帝萧景宏正倚着冰凉的石柱,借着窗外透进的天光,在一块雪白的书宣上运笔如飞。他笔下线条灵动,寥寥数笔便勾勒出萧景容单手抱着襁褓、另一只手还拎着那个紫檀木桶走下丹陛的侧影。画旁墨迹淋漓的标题是:《摄政王奶爸手札:批奏折与换尿布的无缝神技》。
画着画着,萧景宏的笔尖顿了顿,看着画中那个小小的襁褓,眼神飘忽了一瞬,似乎想起了某些遥远的、不那么愉快的童年记忆——比如自己不小心尿湿了父皇最珍爱的孔雀翎龙袍,被盛怒的太后举着鸡毛掸子追打了半个御花园。几滴微凉的液体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画纸上方,霜儿的光点俏皮地聚拢,给画中那个紫檀尿布桶的轮廓镶了一圈闪烁的“最佳神器”星光边框。被乳母抱着、也凑在角楼窗口看舅舅画画的小泉儿,则努力操控着灵泉之力,在萧景宏铺在旁边的话本扉页上,歪歪扭扭地凝出四个水字:“爹-爹-最-帅”。
“夫人,”萧景容揽着夏紫月的肩,玄铁肩甲反射着桶壁上祥瑞纹饰残余的微光。他看着儿子正趴在重新盖好的桶盖上,用胖乎乎的手指蘸着残余的灵泉之力,认真地画着只有他们一家人能看懂的“全家福”,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本王原以为,摄政监国,维系朝纲,靠的是铁腕威仪,令行禁止。未曾想…靠的竟是这么一个装着…”他顿了顿,似乎觉得那个词实在有损威严,“…装着小儿腌臜之物的木桶。”
夏紫月轻笑出声,依偎着他坚实的臂膀。目光流转间,看到小霜儿正指挥光点,在紫檀木桶的桶口边缘,精心编织一圈垂着细密流苏、绣着“皇家御用”云纹的银色光帘。小泉儿则鼓着小脸,趴在桶壁上,非常认真地用灵泉之力在桶底内侧,一笔一划地凝出四个小小的、充满“警告”意味的水字:“再-尿-就-打”。
一只通体剔透、由精纯灵泉寒气凝成的半透明小蜂,悄然落在了桶壁上那只“抱元宝”青蛙浮雕的头顶。它伸出纤细冰凉的后腿,极其专注地、一下下地,搓弄着浮雕祥云纹路上沾染的一点来自小泉儿掌心的、未干的灵泉湿痕。那点湿痕在它剔透肢体的打磨下,渐渐变得更加莹润,仿佛为这方注定要载入大楚皇家育儿史的神奇木桶,烙印下最独特、也最柔软的“萌点印记”。
暮色四合,瑰丽的晚霞透过金銮殿高大的窗棂,将殿内染上一层暖金。紫檀木桶散发出灵泉古木特有的、宁心安神的淡淡清香,弥漫在庄严肃穆的大殿里。夏紫月看着萧景容抱着吃饱喝足、开始咿咿呀呀学语的儿子,低沉的嗓音讲述着古老的故事,龙案堆积如山的奏疏旁,随意放着半块泉儿没吃完的、用灵泉山药蒸制的松软米饼。
眼前这一幕,让她恍惚想起初到这陌生时空时,在破庙里挣扎求生,连一块干净的、遮挡婴儿的破布都是奢望的绝望。
而如今,她的孩子们在金銮殿上嬉闹,在象征至高权力的龙案下,玩着刻有祥瑞纹饰的紫檀尿布桶。她威震四方的夫君,用执掌虎符、批阅军国奏章的手,无比自然地给儿子擦拭嘴角的口水。殿外尚未散尽的朝臣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育婴阁是该配两名乳娘还是四名”、“阁内是否该养几只灵泉蛙负责逗乐太子”…
一切都如此离奇,却又如此温暖真实。
夜风穿过殿角,带来远处太液池的水汽。不知藏在哪个殿宇角落的灵泉蛙们,发出节奏舒缓的“呱…呱…”声,像是在哼着古老的安眠曲。鹦鹉笨笨那标志性的、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子也加入了合唱,唱的是被小泉儿强行灌输的魔性调子:“尿布真香~~尿布真香~~”
大楚的朝堂,从此多了一道亘古未有的奇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抱着呀呀学语的小太子,端坐龙椅之侧,审阅天下奏疏。而那张象征无上权威的蟠龙金漆御案之下,那个散发着清冽木香、刻着青蛙抱元宝祥瑞纹的紫檀尿布桶,成了这座森严宫殿里,最有人间烟火气的存在。
当夏紫月看着小泉儿把换下来的干爽尿布当成鼓槌,兴奋地拍打着桶壁,看着那圈祥瑞纹在殿内灵泉宫灯的映照下明明灭灭、流光溢彩时,一种深刻的感悟如清泉般涤荡心间。
这江山之重,从来不在龙案象征的赫赫威权。
而在于能让摄政王心甘情愿俯身、为孩子换尿布的那份温柔。
在于这一个盛满了屎尿屁、却也盛满了爱意、生机与人间奇迹的紫檀木桶。
更在于桶壁上,那圈被霜儿的光点温柔地镀上一层流动金边、象征着守护与祥瑞的青蛙浮雕——它正无声地为这段荒诞不经却又暖入肺腑的摄政岁月,烙下最柔软、最鲜活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