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拇指在通话键上顿了半秒，指腹还残留着刚才触碰油画颜料的黏腻感。
画廊里的空气闷得像浸了水的棉花，他望着墙角那幅未完成的画——病号服女孩的背影被夕阳拉出细长的影子，与地上破碎的画框残骸交叠，恍惚间竟和镜界里林夜意识碎片中的画面重合。
\"喂？\"顾清欢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解剖室特有的冷意，混着医用冷柜轻微的嗡鸣。
林昭喉结动了动，后槽牙抵着腮帮，直到听见对方又唤了一声\"林昭？\"，才猛地回神：\"清欢，林晓薇的意识......还在镜界里。\"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突然停滞。
林昭能想象顾清欢的模样——白大褂袖口沾着未擦净的试剂，发尾垂在解剖台边，此刻正攥着手机转身看向墙角的移动病床。
那上面躺着的女孩，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与画廊油画里的泪痣重叠成一点。
\"我马上调她的脑电图。\"顾清欢的声音里没了平时的温软，带着手术刀剖开组织的利落。
林昭听见键盘敲击声，接着是仪器启动的轻响，\"神经活动还在高强度模拟状态......\"她突然倒抽一口气，\"如果现在强行断开设备链接，神经突触可能永久性断裂。\"
林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窗外警笛声渐近，苏挽月的警队应该到了，但此刻他耳朵里只听得见顾清欢的话——\"就像用蛮力扯断正在传输数据的网线，意识会被撕成碎片。\"
他低头看向左手腕，那里还留着镜界残留的刺痛，像有细针扎进血管。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浮动，功德值因为刚才的战斗涨了300点，刑侦专精的图标在闪烁。\"需要再次进入镜界。\"他脱口而出，\"用意识具现配合跨时空感知......上次融合模式消耗太大，但这次只需要精准引导。\"
\"你确定？\"顾清欢的声音里有明显的紧绷，\"镜界程序被林夜改过，上次你差点被意识风暴卷进去。\"
林昭摸向颈间的铜挂坠，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此刻贴着皮肤发烫。\"必须试。\"他说，声音低得像从胸腔里滚出来的闷雷，\"她妈妈在失踪前给阮星眠留了信，说晓薇最喜欢画里的太阳。
我得带她找到光。\"
画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挽月的声音穿透门板：\"林昭！
里面情况——\"
\"等我。\"林昭对着电话说完最后两个字，便挂断了。
他转身走向靠墙的黑色设备箱，那是林夜用来连接镜界的神经交互装置，外壳还带着刚才摔落的凹痕。
苏挽月推开门时，正看见他蹲在地上，将冰凉的电极片贴在太阳穴上，发梢垂下来遮住眼睛。
\"你疯了？\"苏挽月的警靴踩过满地碎玻璃，\"刚才在镜界里耗了半小时现实时间，现在又要——\"
\"晓薇的意识在循环。\"林昭抬头，眼底红血丝像蛛网，\"清欢说再拖半小时，她的神经节点会坏死。\"他扯动嘴角笑了笑，\"队长，你见过被冻在琥珀里的蝴蝶吗？
现在她就是那只蝴蝶，我得敲开琥珀。\"
苏挽月的手指在身侧蜷成拳。
她看见林昭颈间的铜挂坠随着动作晃动，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暴雨夜，这个总爱插科打诨的小子背着受伤的老人冲进医院，后背全湿了，却把伞整个倾向担架。
此刻他眼里的光，和那时一模一样。
\"需要什么？\"她问，声音放轻了些。
\"守住设备电源。\"林昭戴上最后一个传感器，\"如果我在里面超过十分钟没反应，立刻切断——\"
\"不行。\"苏挽月打断他，\"我要调医疗组在门外待命，阮星眠去查林夜的电脑，顾清欢盯着脑电图。\"她转身对刚冲进来的小警员吼，\"去把备用电源搬进来！\"
林昭闭眼前的最后画面，是苏挽月蹲下来帮他理传感器线，警徽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黑暗像被揉皱的幕布般展开。
镜界里的空气带着松节油的甜腥，林昭低头看自己的手——这次没有金光凝聚，只有半透明的淡青色光雾缠绕指尖，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目标意识残留，是否进行'意识引导'？\"
\"执行。\"林昭的声音在空荡的镜界里回响。
这次的镜界不是混乱的碎片，而是一片被油彩浸透的童年小院。
爬满牵牛花的篱笆下，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画太阳，蜡笔在水泥地上拖出橘红色的痕迹。
林昭走近时，她抬起头，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发亮——是林晓薇。
\"姐姐说，太阳落下去还会升起来。\"小女孩的声音带着童稚的含糊，\"可我的太阳......\"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蜡笔突然变成了针管，\"为什么这里会有针？\"
林昭蹲下来，避开她手中的\"针管\"。
他注意到篱笆外的天空在快速倒转，刚才还是晴空，此刻已堆满铅灰色的云，像有人在快进播放一段痛苦的记忆。\"晓薇，\"他轻声说，\"你不是在画画，你是在......\"
\"我是画中人。\"小女孩突然站起来，后退两步撞在篱笆上，牵牛花藤缠住她的脚踝，\"叔叔说，画里没有疼痛，没有针，没有妈妈哭......\"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变成成年林晓薇的音色，\"妈妈说要带我逃，可后来......后来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昭感觉镜界在震动，远处传来林夜的笑声，像被扭曲的留声机。
他想起阮星眠给他的档案——林晓薇的母亲三个月前在精神病院坠楼，死前用血在墙上写\"镜界会吞人\"。
此刻小女孩眼底的迷茫，和档案里林母病历上\"创伤性失忆\"的诊断书重叠。
\"你记得妈妈的手吗？\"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她抱你时，是不是有茉莉花的香味？\"
小女孩的瞳孔微微收缩。
篱笆外的云停住了倒转，有细碎的阳光漏下来。\"妈妈......\"她喃喃，\"她总在睡前给我唱《虫儿飞》，说等我长大，要一起去看真正的太阳......\"
\"那不是画里的太阳。\"林昭慢慢靠近，光雾从指尖溢出，缠绕住她手腕上的黑色锁链——那是林夜设置的意识封印，\"真正的太阳在现实里，在你睁开眼就能看见的窗外。\"
锁链发出刺耳的断裂声。
林昭看见小女孩身后的篱笆开始褪色，油彩剥落的地方露出雪白的墙面，是医院病房的墙壁。\"跟我走。\"他抓住她的手，触感从虚浮变得真实，\"我们去看真正的太阳。\"
\"叮——\"
监测仪的蜂鸣声刺破解剖室的寂静。
顾清欢的指尖悬在脑电图暂停键上方，盯着屏幕上原本紊乱的波形逐渐平缓，最终变成规律的波动。
她猛地抬头看向病床上的林晓薇——女孩的睫毛在颤动，像蝴蝶要从茧里挣脱。
\"醒了。\"她对着对讲机说，声音发颤，\"林晓薇要醒了。\"
画廊里，林昭摘下传感器，额头的汗把碎发黏在脸上。
苏挽月递来的矿泉水瓶还带着冰镇的凉意，他灌了半瓶，听见门外传来阮星眠的惊呼：\"林昭！
快来看这个！\"
阮星眠正坐在林夜的笔记本前，屏幕蓝光映得她鼻尖发亮。
她点击播放键，一段模糊的视频跳出来——画面里是林夜，眼下青黑，对着镜头喃喃：\"第三阶段实验成功，容器-5号能承载72小时意识复制......感谢暗蚀提供的神经毒素，他们说只要完成项目，就能治好小薇的病......\"
林昭的手指扣住桌沿。
视频里闪过一个穿黑风衣的背影，只露出半张脸，左眼角有颗黑痣。
阮星眠的鼠标悬在进度条上：\"后面还有，但这段被加密了......\"
\"他们想让所有人变成复制品。\"林昭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用意识复制控制人类，就像林夜控制晓薇一样。\"
窗外的夕阳彻底沉下去了。
画廊里的灯光突然亮起，苏挽月按下开关，光线照亮墙上未完成的油画——这次林昭看清了，女孩转身的侧脸，和病床上刚苏醒的林晓薇一模一样。
阮星眠合上笔记本时，屏幕熄灭前的最后一秒，视频进度条停在47分13秒处，能隐约看见黑风衣男人的嘴型——
\"别忘了，你母亲的病......\"
林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铜挂坠。
他想起镜界里林夜崩解前说的\"容器-5号\"，想起档案里林晓薇母亲坠楼前写的\"镜界会吞人\"，更想起自己童年时，母亲被押上警车前回头看他的眼神——
和此刻油画里的女孩，一模一样。
\"人心，无法被篡改。\"他轻声说，声音在空荡的画廊里激起回响。
阮星眠突然碰了碰他的胳膊，指向笔记本电脑。
待机屏幕上，有封未读邮件弹出，发件人显示\"暗蚀-07\"，标题只有两个字：
\"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