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的冷光灯在顾清欢的镜片上投下一道白痕。
她的指尖悬在林昭后颈的皮肤上方，微型脑波接收器的金属触点还带着体温——那是她昨夜在法医中心实验室熬了七个小时，用从\"镜界\"残骸里抠出的纳米线路拼出来的。
\"这东西的神经接口需要刺穿表层皮肤。\"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轻，镊子在颤抖，\"会有点疼。\"
林昭靠在转椅上，看着墙上跳动的脑波监测仪。
苏挽月昏迷时的脑波曲线像被揉皱的纸，此刻正缓缓舒展成平缓的波浪。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母亲被押上警车前，也是这样用指腹抚平他皱成一团的衣领：\"昭昭要乖，妈妈很快就回来。\"可那双手再没碰过他的衣角，只在他手心里画了朵淡粉色的花——和苏挽月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
\"动手吧。\"他说，喉结滚动时，后颈的皮肤跟着绷紧。
金属触点刺入的瞬间，顾清欢的睫毛颤了颤。
她想起解剖台上那些被意识同化的受害者，他们的大脑皮层都缠着这种银灰色的纳米线，像被蛛网困住的蝴蝶。\"一旦进入他们的系统，你就等于把自己暴露在意识层面。\"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的注射器，里面装着能熔断神经连接的药剂，\"我只能保证你能回来，但不能保证你会变成谁。\"
转椅突然发出吱呀一声。
林昭侧头看向靠墙的行军床，苏挽月正撑着胳膊坐起来。
她的警服肩章歪了，发梢沾着碎玻璃，可那双眼睛还是亮得刺人——像暴雨天里劈开乌云的闪电。
\"你疯了？\"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像淬了冰的警棍，\"这不是游戏！\"
林昭能看见她攥紧床单的指节泛白。
三天前在废弃广播站，暗蚀的异能者用精神干扰让整支警队产生幻觉，是苏挽月用防暴盾砸破自己额头，用疼痛撕开了幻境。
现在她额角的纱布渗着淡红，却还在硬撑着坐直身体。
\"如果我不去，他们迟早会找到下一个目标。\"林昭站起来，走到床前。
苏挽月的手突然攥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比任何测谎仪都诚实——那不是愤怒，是害怕。
\"上个月有个初中生被同化，在教室捅了六个同学。\"他蹲下来，平视她发红的眼尾，\"上上个月，退休老警察的意识被复制，替暗蚀去银行劫款。
他们要的不是钱，是让普通人不再相信警察。\"他轻轻抽出手，抚过她后颈那朵淡粉色的胎记，\"如果我现在退缩，下一个被复制意识的，可能是你，是清欢，是......\"
\"够了。\"苏挽月别过脸，喉结动了动，\"把干扰符给我。\"
林昭从战术背心口袋里摸出一叠黄色符纸——是队里老张头的师父画的，说是能干扰精神类异能。
苏挽月接过去，一张张塞进他各个口袋，动作粗鲁得像在给枪装弹夹。
最后一张塞进他领口时，她的指尖擦过他锁骨，又触电似的缩回去。
\"清欢。\"林昭转身走向脑波装置，黑色的连接线像蛇一样从设备里爬出来，缠住他的太阳穴和手腕，\"开始吧。\"
顾清欢按下启动键的瞬间，整间主控室的灯光突然暗了一拍。
林昭的视野里泛起雪花，像老式电视机信号中断前的噪点。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被放大，一下，两下，第三下时，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条由数据流构成的街道上。
霓虹灯管是流动的0和1，行道树的叶子是不断重组的基因链，远处的摩天大楼顶端，\"暗蚀\"两个字用猩红的血珠写成，每滴\"血\"都是某起悬案的案卷编号。
\"引导者-7，欢迎归队。\"机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林昭的后颈传来灼烧感——那是顾清欢植入的虚假记忆模块在生效。
他低头看自己的制服，银灰色的肩章上绣着暗蚀的图腾，和三天前在停尸房看到的死者肩章一模一样。
他沿着街道走，路过的\"行人\"都穿着同样的制服。
有的在讨论\"第37号候选人同化进度92%\"，有的在抱怨\"最近警方的干扰符越来越难破解\"。
林昭的呼吸变得很浅——顾清欢说过，暗蚀的意识网络会读取宿主的实时情绪，任何异常波动都会触发警报。
转过第三个路口时，他的余光瞥见街角的电子屏。
上面滚动播放着\"待处理案件\"：\"海城一中坠楼案（悬）文物仓库纵火案（悬）林淑兰故意杀人案（结）\"。
最后一行字像根针，扎得他瞳孔收缩——那是母亲的名字，当年判定她杀害同事的卷宗，此刻正以\"成功案例\"的形式在暗蚀的系统里流转。
\"身份验证：请陈述引导者-7的首次同化记录。\"
机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顾清欢给他的记忆模块里，引导者-7的第一次任务是同化一名退休教师。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带上点回忆的钝感：\"2021年5月17日，目标王建国，退休语文老师，用'空巢老人孤独感'作为情绪缺口，同化进度100%。\"
电子屏闪过一道绿光。
林昭继续往前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能感觉到意识深处有东西在窥探，像冰冷的手指划过大脑皮层。
顾清欢说过，那是暗蚀的监控程序，专门捕捉\"外来者\"的思维模式。
他加快脚步，目标建筑出现在视野尽头——那是座全透明的玻璃档案馆，里面漂浮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份加密文件。
林昭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见最中央的光点上，清晰地印着\"林淑兰实验日志\"七个字。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团光时，整个空间突然震动起来。
数据流组成的街道开始扭曲，霓虹灯管炸裂成碎片，行道树的基因链断成乱码。
林昭的意识里响起尖锐的警报声，他死死攥住那团光，看见文件内容正在疯狂下载：\"7月12日，实验体3号出现意识排斥反应......7月15日，暗蚀高层要求清除实验体家属......\"
\"林昭，欢迎回家。\"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昭的动作顿住，那声音像被揉皱的旧磁带，带着电流杂音，却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他十二岁生日时，在警局候审室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他趴在门缝上，看见穿白大褂的男人拍了拍母亲的肩，母亲突然就笑了，说：\"昭昭要乖，妈妈很快就回来。\"
他缓缓转身。
数据流组成的虚空中，站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对方穿着白大褂，领口别着暗蚀的图腾胸针，眼睛里流转着和脑波装置屏幕一样的红光。
\"我等你很久了。\"男人的嘴角扬起，和林昭平时逗苏挽月时的笑一模一样，\"或者说......该叫你'备用模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