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站在废墟边缘,雨水顺着帽檐滴进后颈,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窜。
那只乌鸦掠过天际时,他左手背突然泛起极淡的热意——像被系统面板灼烧过的位置,正有根细若游丝的金线在皮肤下震颤,仿佛某种沉睡的感知被轻轻叩醒。
“星眠。”他压着通讯器低声道,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刚才那只乌鸦,你相机里有没有拍到完整的飞行轨迹?”
阮星眠正踮脚替他整理被碎砖划破的警服领口,闻言指尖一顿。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天空,乌鸦早已没入云层,只余几缕被风吹散的黑影。
“轨迹?”她从随身包里摸出微型相机,快速翻查存储卡,“拍是拍了……但刚才情况太乱,可能只抓到几个镜头。”
话音未落,相机屏幕突然亮起。
阮星眠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指尖在触屏上快速缩放——放大,再放大。
当画面定格在乌鸦振翅的瞬间时,她呼吸陡然一滞:“昭哥你看!”
林昭俯身凑近。
屏幕里,乌鸦黑羽间确实嵌着丝极淡的金芒,像被谁用细金线在羽毛上绣了道暗纹。
那光不似自然折射,倒像是某种物质本身的辉光,随着翅膀扇动明灭。
“不是普通的鸟。”阮星眠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更像……被什么东西附着了。”
林昭的指节抵在下巴上,拇指摩挲着人中——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金线的震颤越来越明显,他甚至能听见皮肤下传来极轻的嗡鸣,像老式收音机调台时的杂音。
“有人在操控。”他突然开口,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用异能,或者某种装置。”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电流杂音,苏挽月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刺进来:“林昭,来队里。”她一贯冷冽的语调里藏着暗涌,“半小时前指挥中心收到七起动物袭击报警,受害者都是退休警员,或者……参与过2013年积案调查的人。”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2013年,正是母亲被污蔑“过失杀人”的年份。
当时负责该案的刑警队,后来因“集体渎职”被全部调离——但他查过档案,那些人里有三个在退休后搬去了外省,两个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剩下的……
“我现在过去。”他打断苏挽月的话,转身时警服下摆扫过满地碎砖,“星眠,跟我回支队。”
阮星眠把相机塞进他怀里,自己则掏出手机快速敲击。
“我同步调取了近三个月的报警记录,”她的发梢还滴着水,却笑得像只发现猎物的猫,“你猜怎么着?这七起案件的案发地,正好在那只乌鸦飞行轨迹的延长线上。”
刑侦支队的会议室泛着冷白的光。
苏挽月把一沓档案拍在桌上,封皮上的“2013.07.15”几个字被她指甲压出凹痕。
“王伯年,原一队副队长,今早被流浪狗咬伤脚踝;李淑芬,当年的法医助理,昨天被马蜂群蛰进IcU;最离谱的是老周——”她翻到最后一页,照片里老人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他说半夜有只猫头鹰扑他眼睛,爪子上还沾着金粉。”
林昭的指尖划过照片边缘,金线的震颤突然剧烈起来。
他想起废墟外那抹金芒,想起系统消失前最后一丝金光飘向的方向——不是天空,是东南方,和乌鸦飞行的方位完全重合。
“镜界。”他突然开口,声音像碎冰撞在玻璃上,“他们还没死透。”
苏挽月的手顿在半空。
镜界是三年前被捣毁的异能组织,专司用动物作为载体投放精神类异能。
当时林昭亲手端了他们的老巢,但为首的“审判者”在爆炸中尸骨无存——难道,真的有漏网之鱼?
“我要追踪那只乌鸦。”林昭扯松领带,喉结在灯光下滚动,“它的飞行路线符合镜界的信鸽模式,落点应该在……废弃动物园的鸟类饲养区。”他指节抵着太阳穴,直觉像潮水般漫上来,“风向、建筑遮挡、异能波动残留……那里最有可能。”
阮星眠的手机突然亮起,是她黑进的交通监控画面。
“看!”她把屏幕转向众人,“乌鸦在十五分钟前掠过第三大道,现在……停在废园后墙!”
夜色漫进废弃动物园时,林昭正蹲在锈蚀的铁栅栏前。
潮湿的风卷着霉味灌进鼻腔,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是紧张,是某种近乎兴奋的震颤。
系统没了,但有些东西刻进了骨头里:他能闻到三公里外的汽车尾气,能分辨出二十米外松鼠爬树的响动,能……
“咔嗒。”
锁扣断裂的轻响惊飞了几只夜鹭。
林昭贴着墙根移动,手电筒光束扫过褪色的“珍禽馆”招牌。
笼舍的铁网结着蛛网,地面铺着半腐烂的谷壳,空气里浮动着陈旧的鸟粪味。
他的脚步突然顿住——最深处的鹰隼笼里,有团黑影正盯着他。
那是只乌鸦标本。
林昭戴上橡胶手套,隔着玻璃罩观察:羽毛根根分明,眼珠是两颗黑曜石,爪间系着枚米粒大小的芯片。
他的指尖刚触到玻璃,金线突然烫得惊人,像要穿透皮肤。
“果然。”他低笑一声,用镊子夹起芯片,“镜界的老把戏,用死物当信筒。”
解码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阮星眠在支队远程操控,三分钟后,芯片里的加密信息在林昭的手机屏幕上展开:“审判者虽败,但认知进化仍在继续。你所封存的,并非终点。”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在“认知进化”四个字上投下阴影。
林昭的手指抵着下巴,金线的震颤不知何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后颈窜起的凉意。
他抬头望向夜空,云层正被风吹散,露出半轮残月。
“他们……”他对着空气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开始了。”
手机在掌心震动。
林昭以为是阮星眠的消息,却见屏幕上跳出条匿名短信。
发信人号码被隐藏,但署名刺得他眼睛生疼——那是个他在档案里看过无数次的名字,是母亲冤案里“关键证人”的名字,而那个人,早在七年前就因“意外坠楼”死了。
短信内容很短:“你母亲当年没完成的事,该由你来终结。”
林昭的指节捏得发白,手机屏光照得他眼底泛红。
夜风卷起地上的谷壳,打在他裤腿上沙沙作响。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像某种即将撕裂长夜的号角。
他望着短信最后那个名字,喉结动了动,最终把手机收进兜里。
月光落在他肩章上,映出两枚警徽的轮廓,其中一枚,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