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尸统一战线三个庞大的集团军,分别在钟奎“昼搜夜行”的指令下,将白日的疲惫与杀戮抛在身后,用钢铁的轰鸣碾压着通往兰州的漫漫长路。
在一辆隶属于第八军的军用卡车颠簸的车厢里,空气中混合着汗水、泥土和硝烟的浓重气味。
士兵们横七竖八地挤在一起,沉沉地睡着了。白天清剿村庄时的血性与狂暴,此刻已完全被深入骨髓的疲惫所取代。
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轻士兵,脑袋歪靠在身旁战友的肩膀上,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微微上扬,似乎在梦中回到了没有丧尸的故乡。他怀里紧紧抱着自己的步枪,枪身随着车辆的震动,有节奏地轻敲着他的胸膛,仿佛是安抚他的心跳。
老兵们则睡得更沉,鼾声此起彼伏,汇入引擎的单调咆哮中。对他们而言,能在摇晃的、能移动的铁皮车厢里安然入睡,已是末世里最奢侈的幸福。他们将生命交给了清醒的驾驶员和警戒哨,也交给了这支庞大的、给予他们秩序和未来的军队。
李振国并没有睡。他站在自己的指挥车里,透过防弹玻璃窗,沉默地注视着与他并行的那一辆辆卡车。车灯的光芒短暂地掠过车厢,让他能瞥见自己那些士兵们熟睡的脸庞。他的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暖流。
现在,他们睡得如此安详,如此踏实。这种安详,是中路军一辆辆步兵战车在前后护卫换来的,是东路和西路两个集团军在远方侧翼构筑的无形屏障换来的。
而在中路军团的核心,那辆巨大的移动指挥车里,钟奎同样毫无睡意。车厢内灯光明亮,却安静得只听得见设备运行的低微蜂鸣声。几名参谋和通讯员轻手轻脚地工作着,不敢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钟奎独自坐在巨大的电子沙盘前,屏幕上,代表着三路大军的无数光点正沿着预定路线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
他的面前,铺满了各种数据报表:东路集团军的弹药消耗统计、西路集团军的燃油剩余预估、中路集团军新救助幸存者的人数与技能分类……四十六万多人的吃喝拉撒睡,前进的每一公里,消耗的每一颗子弹,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转化为一串串冰冷的、需要被精确计算的数字。
他就像一个最精密、最冷静的超级计算机,大脑飞速运转,推演着明天可能遇到的所有情况,并提前准备好至少三种应对方案。对他而言,睡眠是奢侈的,因为他知道,这支庞大队伍里每一个士兵的安眠,都建立在他的绝对清醒之上。
他的责任,就是将这四十六万以及搜救到的更多的人,安全地带到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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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缕晨曦刺破地平线,为连绵起伏的丘陵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时,三路庞大的钢铁洪流几乎在同一时间,以一种训练有素的默契缓缓停了下来。
持续了一整夜的引擎轰鸣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喧嚣,一种充满了生命力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后勤部队的卡车迅速驶出队列,在公路旁边的开阔地上排开。
随着后挡板“哐当”一声放下,一个个巨大的行军锅被抬了下来,野战炊事班的士兵们动作娴熟,架锅、生火、倒水、下米,一气呵成。
很快,数百个临时灶台升腾起袅袅的炊烟,浓郁的肉粥香气混杂着柴火的味道,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弥漫开来,驱散了长夜行军带来的寒意与疲惫。
“开饭了!都给老子动作快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杀丧尸!”王龙的大嗓门在西路军的阵地上空回荡。他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军裤,正用一桶凉水从头顶浇下,古铜色的肌肉在晨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他麾下的士兵们嗷嗷叫着,端着饭盒排起长队,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但眼神里却满是亢奋。对他们来说,吃饭和打仗一样,都是需要用尽全力的事。
相比之下,陈向前的东路军则安静得多。士兵们以排为单位,轮流取餐,另外的部队则始终保持着战斗姿态,在营地四周警戒。他们吃饭时也几乎不发出声音,只是安静而迅速地将食物送入口中,动作整齐划一,仿佛也是训练科目的一部分。
楚云飞的第四军官兵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吃着,一边就着地图低声讨论着今天的搜救路线和可能遇到的情况,将这短暂的休息时间也利用到了极致。
而在规模最庞大的中路军,气氛则更为复杂。第一军的老兵们早已习惯了这种节奏,他们端着热气腾腾的肉粥和几块坚硬的压缩饼干,或蹲或坐,吃得津津有味。
而那些来自三湘军区的官兵和平民,则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李振国端着一个盛满了肉粥的饭盒,粥里有大块的肉丁和切碎的蔬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却没有吃,只是沉默地看着周围吃饭的人群。
他看到一名年轻的新兵,一边大口吞咽着肉粥,一边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滴进饭盒里。他更看到那些昨天搜救刚刚被安置下来的平民,许多人捧着饭盒,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一碗在抗尸统一战线看来再普通不过的早餐,对他们这些从尸山血海中挣扎了许久的人来说,不仅像是山珍海味,更代表着一种久违的、名为“安稳”和“希望”的东西。
李振国吸了吸鼻子,将涌到眼眶的热意强行压了回去,大步走到那名哭泣的年轻士兵面前,一屁股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哭个球!把眼泪擦干!记住今天这碗粥的味道!这是咱们用命换来的!也是钟总指挥给的!以后跟着总指挥,好好打,这样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年轻士兵猛地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埋头更用力地扒拉起碗里的粥。
早餐时间短暂而高效。四十六万人的肠胃被填饱,新的能量注入了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吃完饭的士兵们立刻开始检查武器,补充弹药,步战车和卡车也补充着燃料。昨夜消耗掉的空油桶被毫不留情地扔在路边,为可能出现的新幸存者腾出宝贵的空间。
上午八点,钟奎的命令再次通过指挥频道传遍三路大军:“早餐时间结束。各单位准备执行‘昼搜’任务。”
短暂的宁静被打破,引擎的轰鸣声再次成为天地间的主旋律。
“出发!出发!第三军的兔崽子们,给老子比比,今天看谁救的人多,杀的丧尸多!”王龙跳上他的坦克,兴奋地挥舞着手臂,他身后的车队立刻如同脱缰的野马,率先向西边的丘陵地带冲去。
东路,陈向前冷静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各单位按预定方案,展开渗透救援。保持无线电联系,注意协同。”一支支第二军的精悍分队悄无声息地脱离主队,如同一群冷静的猎手,消失在道路两旁的密林与村庄之中。
中路军团,一支支第一军和第八军的连队,也开始驶离主干道。经历了昨天的磨合与今晨的触动,第八军士兵眼中的悲愤和暴虐沉淀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坚定的意志。
新的一天,新一轮的搜寻与清剿,在这片广袤而破败的土地上,再次拉开了序幕。而那三条平行的钢铁洪流,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将人类文明的火种,一步步向着遥远的兰州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