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秦。”钟奎的声音终于响起,依旧是那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你和我,现在就去现场。让你手下的连长维持现场,等我们到。”
“是!”张秦猛地挺直了腰杆。总指挥要亲临现场,这个决定本身,就比任何言语都更能稳定军心。
半小时后,一支由四辆步兵战车护卫的指挥车,卷着烟尘,抵达了青石镇。当钟奎和张秦从车上走下时,高建国立刻上前敬礼,脸色依旧苍白。
“总指挥!师长!”
钟奎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没有在高建国身上停留,而是直接投向了那栋三层的办公楼和被士兵们用枪指着的幸存者。他甚至没有先去看那个地狱般的地窖,而是迈开脚步,开始绕着粮管所的院墙行走。
他走得很慢,像一个勘察工地的工程师。他仔细观察着那堵两米多高的围墙,观察着上面拉起的带刺铁丝网,观察着被当作路障的废弃车辆,观察着墙角堆放的、雷彪他们收集来的各式武器——生锈的砍刀、磨尖的钢管、生锈的锄头、几把土制猎枪。
张秦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但他内心的怒火却在燃烧。他每看到一样东西,就仿佛看到这群人多了一分挣扎求生的能力,也多了一分不可饶恕的罪孽。
钟奎走回院子中央,雷彪和他的核心手下被士兵们分开关押着。雷彪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嚣张,他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还在喃喃地重复着:“是这世道逼我的……我有什么错……”
钟奎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口还在冒着热气的大锅上。那股甜腻的腥气钻入鼻腔,让他身后的张秦胃里一阵翻腾。钟奎却面不改色,他甚至走上前,用一根树枝从锅里挑起一块肉,冷静地看了几秒,然后扔回锅里。
最后,他走到了那个敞开着的地窖门口。浓重的血腥和腐臭味扑面而来,警卫员想拦住他,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他站在地窖口,向下凝视了足足一分钟。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那清秀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恶心,只有一种近乎于冷酷的、学者般的专注。
当他转过身,重新面向张秦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张秦,”钟奎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你还记得我们在三个多月前,丧尸危机刚爆发不久后的情况吗?”
张秦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那段记忆刻骨铭心:“记得。我们几个人在羊城的一个便利店里,身陷重围,城市到处都是丧尸。”
“是啊。”钟奎的目光变得悠远,“我们当时所在的城市死了很多人,选择突围的有数十万人,最后冲出来的只有不到十万人。我们一路杀丧尸,一路被丧尸杀,最后付出了惨重的牺牲后才冲出来了,那是一场真正的绝境。”
他的话锋猛然一转,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雷彪和他的同伙。
“但是他们,不一样。”钟奎指了指坚固的院墙,指了指那些武器,指了指外面那个已经被高建国的连队肃清、丧尸数量不过千余的小镇,“他们有坚固的防御工事,有武器,有几十个健康的青壮年。青石镇不是我们当初面对的大城市,这里的丧尸密度,以他们的武装力量,完全有可能冲出去,至少能突围出去一部分人,去周边的农村寻找新的食物来源。”
“他们有选择。”钟奎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论断,“他们有和丧尸战斗的可能,有寻找生路的可能。但是在‘冒着生命危险去战斗’和‘关起门来屠杀更弱的同类’这两个选项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
这不是为了生存而犯下的罪,这是为了安逸而主动选择的堕落。他们放弃了作为人的挣扎,选择成为披着人皮的野兽。”
钟奎向前一步,逼视着瘫软在地的雷彪,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你错了。不是世道逼你,是你自己,选择了成为畜生。你们这种人即使活下来了,跟丧尸又有什么区别?”
雷彪浑身一颤,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
钟奎转过身,不再看他一眼,对高建国下达了命令。
“高建国。”
“到!”高建国猛地挺直了身体。
“把地窖里那些受害者的遗骸,都搬出来,找个地方好好安葬。至于那些参与了食人的幸存者……”钟奎的目光转向张秦,“张师长,你作为现场最高指挥官,进行最终确认。在你和高建国的报告上共同签字后,就地执行枪决。”
“是!”张秦没有任何犹豫,洪亮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决绝。
这道命令,让所有在场的士兵都感到了一种冰冷的、却又无比畅快的正义感。他们心中的愤怒和迷茫,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和坚实的依靠。
高建国和张秦迅速在一份现场报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当高建国将报告递给钟奎时,钟奎却没有接。
“这是你们一线指挥官的权力和责任。”他平静地说。
随后,那些参与了食人的四十多名幸存者被押到院子的一角,跪成一排。他们哭喊着,咒骂着,求饶着,但没有一个士兵为之所动。他们的眼神,冰冷而漠然。
高建国亲自带队,站在他们面前,举起了枪。
“开火!”
“砰——!”
一声整齐的、如同惊雷般的枪响,淹没了一切哀嚎与咒骂。硝烟散去,院子里恢复了死寂。
钟奎转身走向指挥车,对身旁的通讯参谋下达了新的指令,他的声音在刚刚经历了一场审判和处决的血腥现场,依旧冷静得可怕。
“立刻以总指挥部的名义,向全军所有军长及师级以上单位,通报此次‘青石镇事件’。并下达以下指令。”
通讯参谋立刻打开了记录设备。
“第一:鉴于丧尸危机已持续三个多多月,社会秩序和道德底线崩溃,部分地区的幸存者群体,可能存在以同类为食的现象。”
“第二:即日起,全军在执行搜救任务时,凡发现此类现象,须遵循以下两类原则进行处理。”
钟奎竖起一根手指。
“情况一:经现场勘察,若该幸存者群体具备突围、战斗或寻找其他食物来源的能力,即存在不依靠食人也能存活下去的客观可能性,但仍主动选择捕食同类。此种行为,定义为‘主动掠夺性食人’。一经发现,必须由现场最高军事主官(不低于连长)与所属师级指挥官共同签字确认后,可授权就地处决所有参与者,以维护我军纪律,并肃清人类文明的叛徒。”
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情况二:经现场勘察,若该幸存者群体被困于绝对绝境,例如被海量尸潮围困于密闭空间、无任何武器、外界救援无法抵达、且已耗尽所有其他食物来源。在此种极端情况下发生的食人行为,定义为‘绝境生存性食人’。对于此类幸存者,可视同一般幸存者进行救援,带回后进行隔离、心理评估和教育。”
“将此命令,立刻通报全军。必须让每一个士兵,每一个军官都明白,我们不仅是在和丧尸作战,更是在为人类文明守住最后的底线。这条底线,就是我们与丧尸的区别。”
“是!总指挥!”通讯参谋敬礼,转身快步离去。
很快,这段带着血腥味和钢铁般意志的命令,通过电波,传遍了东、西、中三路大军的每一个指挥部。
西路军,王龙一拳砸在地图上,震得沙盘上的模型乱跳,他咧着大嘴,满眼都是杀气:“他娘的!这命令好!吃人的杂碎,也配叫人?总指挥这命令,对老子胃口!”
东路军,陈向前默默地听完通报,只是对通讯员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命令收到,坚决执行。”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比以往更加锐利和冰冷。
一条由钟奎亲手划下的、用鲜血和原则铸就的红线,在这一刻,清晰地烙印在了抗尸统一战线这支庞大军队的灵魂深处。
他们前进的道路,不仅是通往兰州,更是要在一片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属于人的秩序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