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夏府。
张子舟没有直奔早点一条街,而是往县学走。
没几步,就猛地一回头。
跟踪他的人,立刻化身路人,挑挑拣拣。
张子舟面上疑惑,心里笑嘻嘻,就这?
“舟哥儿,你在看什么呢?”老夏走到张子舟身后,微笑的询问。
在没拿到证据前,老夏要装出洗心革面的样子,降低张子舟的警觉。
张子舟闻言回过头来,笑道:“没、没什么。”
继续往前走。
跟踪他的,继续跟。
很快,到了县学。
天下谁人不识君,张子舟招呼都不用打,纯刷脸就进了县学。
跟踪他的,就在附近蹲着。
“那小子好像发现咱俩。”
“不发现,他就是迂腐书生,不值得二老费心。”
“那怎么办?”
“报告给谢爷知道,请他老人家定夺。”
就在两个喽啰商量的时候。
县学,傅藻房间。
张子舟刚到,便见等候已久的周宪,递来一叠契纸:“你看看,这些都是他俩造的孽。”
傅藻把门关上,然后在房间一角,透过缝隙观察外面。
周宪穿的是傅家仆人的衣服,满脸胡子,眼睛却透着兴奋。
打探情报,乔装易容,私下接线,太踏马刺激了!
张子舟接过来,翻了一些,脸上不是笑容,而是愤怒。
吃绝户,强占土地,挂空户,投献……
手上的不是契纸,而是罪恶,沉甸甸的罪恶!
而且不止是谢、范两家,还有其他人的,千丝万缕,盘根错节。
张子舟长舒了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些,才道:“没问题吧?”
“县尊不在,三班六房都给自己放了假……”
不对!
张子舟听出问题,急道:“你让他们立刻撤出来,再这样下去,他们必定会暴露。”
“此话怎讲?”周宪不解。
“都偷懒,你勤快,不注意你注意谁。”
“好,我回去就叫他们偷懒。”
但张子舟觉得,这个漏洞,很有可能被人发现。
立刻思索着对策。
见张子舟脸色沉重,周宪紧张道:“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宁可想错,也不能放过。”张子舟摸着下巴。
对方可是在地方多年,没点本事怎么行。
想了一下,张子舟又道:“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动,你赶紧去通知他们撤退。”
周宪领命就走。
张子舟又向傅藻道:“大舅哥,麻烦你通知余昌烈,把可靠的弟兄都调动起来,在县城附近潜伏。”
“闹这么大?”傅藻没想到。
“不闹大,余昌烈怎么表现;不闹大,谢世宽这些人怎么清干净。”
“你烦不烦,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吃货?”
傅藻前言不搭后语。
张子舟意识到有人来了,赶紧把契纸塞怀里,道:“大舅哥,你真的不去逛早点摊。”
“不去!”傅藻骂一声,“吃货!”
张子舟大大方方的开了门,扬长而去。
出了县学,他在早点摊买了晚上吃的东西,拎着回夏家。
还故意回头瞅瞅,再继续放心大胆的走。
回到夏家。
他先把契纸放在书箱,再开始聚精会神的写第六卷。
连晚饭都没吃,一直在伏案疾书。
以武王伐厉为篇章题目,主要写武王远征,过关闯将。
塑造一些忠臣,痛骂武王是奸臣,而武王义正词严的反驳。
写到天快亮,张子舟才回床上躺会儿。
他闭着眼睛装睡。
过了一会儿,老夏就偷偷的进了他的房间,悄咪咪的拿走手稿。
为什么拿手稿,而不等刊印?
因为在刊印的时候,就会有书商为了安全,把一部分用词篡改。
但,拿了手稿,张子舟会发现。
所以,老夏已经做好了背叛的准备,拿到就跑回家。
交给自己儿子夏荣。
夏荣扫了一眼,偏执的嚷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太好了!”老夏道,“咱们赶紧送到县衙,告张子舟妖言惑众!”
“县尊和张子舟关系匪浅,不能去县衙。”
“可是,本朝规矩,不能越级上告。一旦问题没坐实,你我就要被发配充军。”
“我们手上有证据,根本不怕。”
于是父子俩收拾了细软,直奔府城告状。
他们前脚刚走,张子舟后脚就收到了消息。
当然,他是听到了鸟叫。
确定计划已经成功。
张子舟先去找夏顾章,告诉他,手稿被人偷走了。
夏顾章一听,立马想到了老夏:“这个老糊涂,他儿子胡闹,他也跟着胡闹!”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这是传奇,出不了事,就是伯父您……”张子舟一脸担忧。
“我夏家的秘密,也就那些,拿上台面,顶多罚银子。”夏顾章反而担心张子舟,“你确定你的手稿没问题。”
“有那么一点点,不过,应该能够收场。”张子舟轻松道。
夏顾章闻言,瞪大了眼睛。
他本能的觉得,这事绝对不简单。
当夏家父子往府城赶的时候。
谢世宽和县学正,已经在驿站歇脚,准备明天一早再出发。
驿站,除了送文书,还有一项功能是为有官身的人提供食宿。
谢世宽梳洗一番,在床上躺着,赶了一天的路,感觉自己骨头散架。
这时。
随从来报,送信的人来了,就在驿站外。
谢世宽让随从把送信的叫上来,他则继续躺着,这样舒服。
“老爷。”
“嗯。”谢世宽眯着眼睛,“家里有什么动静。”
“一切安好。张子舟怀疑自己被人跟踪,老家问怎么处置。”
“换脸生的继续跟。县衙呢?”
“都好。”送信的回答,“六房招了一些少年,比老人勤快多了。”
谢世宽微微一笑,这是肯定的,那帮老油条,他都懒得说。
“尤其是户房的格外勤快,都偷懒忙自己的事了,他们还在做事。”
“是吗?”
下一秒,谢世宽就笑不出来了。
他从床上噌的一下站起来,吓得送信的一哆嗦。
“户房?你确定他们是在户房?”
“很确定,户房经承的儿子和一些少年,都因为县试考穷了。”
“年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谢世宽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被调虎离山了,再联想到范仲然也离开县城。
糟了!
县尊对我和老范动手了。
好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老柯!”谢世宽叫来了随从,压低声音道:“你马上去药堂,给我弄一副泻药。”
“老爷……你这是!”老柯满脸震惊。
跟随老爷多年,老柯自然知道,这是老爷断尾求生之策。
谢世宽面带一丝绝望,看向县城方向:“山雨欲来风满楼!”